法医实验室的消毒水味被暴雨冲淡时,沈翊正在用碳粉刷显影第三名受害人的瞳孔照片。解剖台冷光映得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刷子突然停在半空。
"游乐场旋转木马的齿轮。"他对着放大镜轻声呢喃,棉质衬衫袖口蹭上了显影液,在冷光里晕开深色痕迹。监控视频里受害人最后出现的街角,东南方向三公里外正是废弃十年的星光游乐园。
杜城扯战术背心的动作顿住,金属搭扣在寂静的实验室"咔"地轻响。他转身时带起的气流掀动沈翊额前碎发,画像师闻到他身上海盐沐浴露混着硝烟的味道——三个小时前他们刚端掉一个地下赌场。
"你确定?"杜城的声音擦着耳际落下,手指已经点在平板地图上。沈翊抬头正撞进他垂落的视线,解剖台的冷光在那双眼睛里淬出琥珀色星芒。刷子掉在台面发出脆响,他这才发现杜城右手小指缠着渗血的绷带,是破窗时被玻璃划伤的。
画像师喉结动了动,画笔般修长的手指无意识蜷起。七年了,他依然会在杜城靠近时听见自己错拍的心跳,像暴雨前闷在云层里的雷。
暴雨砸在仓库铁皮顶的声音像一千面军鼓齐鸣时,杜城正把最后一名受害人护在身后。钢筋擦着他肩膀贯入水泥地,血珠在雨幕里划出猩红弧线。沈翊冲进来时看见他战术背心渗出的暗色正在扩大,雨水混着血水在锁骨凹陷处积成浅洼。
"你他妈不要命了?!"沈翊扯开急救包的声音比雨声更尖利。纱布按上伤口时杜城倒抽冷气,湿透的鬓角蹭过他颤抖的手腕。这是七年来画像师第一次失态,平日抚过画像如同触碰蝴蝶翅膀的手指,此刻正死死压着不断涌出温热的裂口。
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时,沈翊突然想起上个月结案后庆功宴,杜城替他挡酒时后颈泛起的薄红。当时自己用冰可乐贴他脸降温,被他抓住手腕笑骂"艺术家就是娇气"。此刻那截手腕正在暴雨里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警笛声穿透雨幕时,杜城用没受伤的手扣住他后颈,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他耳垂:"沈老师,再按这么狠,老子没被钢筋捅死先让你按死了。"戏谑的尾音被疼痛搅碎,沈翊在晃动的警灯里看清他惨白的嘴唇。
画室的百叶窗漏进一缕晨光时,沈翊正用镊子夹着沾满碘伏的棉球。杜城赤裸的上身陷在米白沙发里,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像收拢翅膀的猛禽。昨夜缝了七针的伤口趴伏在左肩,暗红血痂边缘泛着新肉生长的淡粉。
"别动。"沈翊按住他试图去够水杯的右手,松节油气味里混进一丝血腥。杜城后颈还有干涸的血迹,蜿蜒进脊柱凹陷的阴影。画像师沾着药膏的指尖突然开始发抖,七年来看惯尸体与罪恶的手,此刻悬在鲜活肌理上迟迟不敢落下。
杜城转头时伤口擦过沙发靠背,闷哼被晨光镀上一层毛边。沈翊的呼吸突然又急又乱,昨夜暴雨里失控的心跳卷土重来。药膏"啪"地掉在地板,他抓住杜城完好的右肩,在对方惊愕的注视里吻上那道伤疤。
晨风掀起画纸的沙沙声里,沈翊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从七年前你把我按在审讯室玻璃上开始..."喉结滚动时尝到咸涩,才发现眼泪砸在了杜城肩窝,"每次见你流血,我都想这么做。"
杜城的手掌还沾着仓库铁锈,此刻轻轻捧住他后脑。沈翊在松节油与血腥味交织的晨曦里,听见七年时光裂开的脆响。结案报告躺在茶几上,压着张未完成的素描——暴雨中的仓库,两个交叠的身影在警灯中定格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