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海

青年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一如既往的带着他的黑色蓝牙耳机，在海边慢慢悠悠的散步。今日天清气朗，又在休假期间，他特意挑了这片人少地偏的海滩。不会有工作打扰，也没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搅局，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傍晚的海边不冷不热，晚风轻柔，夜色朦胧，一切都刚刚好。残日已经落入海底，渐深的夜模糊了无处的海平线，颇有一幅海水共远天一色的样子。

木深满意极了。

他行着海岸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最后走的累了，就随意的往沙滩上一躺，等待月升之后的涨潮，到那时，就会有温柔的海水揽他入怀了。

海浪声离他越来越近，微凉的海水爬上沙滩，渐渐吞噬沙滩上的一切。木深最后看了眼海的尽头，便闭上眼睛，准备好迎接他给自己挑选的结局。

应该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吧，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朋友，亲人。毕竟他早就孑然一身了。

能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不过就一个白鸳，他特意留了封写的像模像样的遗书给她——煞有介事的缅怀了过往，还对以后不能再陪她聊天解闷表达了歉意，希望那个聪明的小姑娘不会嫌他矫情。

海水漫过身体，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

先是海水入口时的咸涩，然后是入鼻的窒息。木深手上青筋暴起，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控制住人类求生的本能，不会反抗死神向他伸来的手。

他是真的累了。

缺氧的肺里难受的紧，脆弱的器官被海水紧紧攥住，仿佛在胸腔里炸开。气泡自嘴角溢出，意识也随之四处溢散，木深开始在水里挣扎，扑腾出无力的浪花，苍白的手无意识的在喉口抓挠，像条绝望的，搁浅的鱼。

快了，快了。

他就快没力气挣扎了。

哗——

被捞起来只是一瞬间的事。

猝不及防接触到了氧气，木深猛的呛咳起来。他口鼻里都是水，肺也疼的要炸，稀里糊涂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后再睁开眼，看见面前那个某模糊糊的人影，木深感觉自己没被淹死也快要气死了。

又是沈青南那个东西。

他木深被沈青南使唤了一辈子，临到末了还要看见总裁摆臭脸。上次才被警告过不准乱死，这次又被逮了个正着。真是受不了了，这么偏的地方都能找过来，沈青南是狗吗。

夭寿了，要死了。

沈青南不知道木深内心的疯狂吐槽，把人连拖带拽的扔到了岸上，戒尺往旁边一甩，等着木深给他一个解释。

而浑身湿透的木深本人正忙着咳嗽，他现在冷的厉害，浑身不住的颤抖着，脖子上是他自己抓挠的几道痕，现在渗红的一片正渗着血。

沈青南面无表情的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甩到了地上，木深头晕脑眩地抓了几次才勉强把衣服裹到了身上。

“我记得我半个月前才警告过你，木深。”

听起来是要动怒的节奏，木深一时间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回答。几次三番被打断的自我了结让他现在很不爽沈青南，但他也不想临终前再挨一顿胖揍。

没听到回应，沈清南俯下身一把薅住了木深的衣领，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语气有些玩味:“我说过的吧，下不为例。木深，你说你这次是不是该罚呢？”

许是海水压迫了神经，木深眼前依旧一片模糊。他看不清沈青南的表情，只能靠着语气来猜测这位爷的心情，想着想着，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噗…咳咳，咳咳咳！”

沈青南皱眉:“笑什么？”

木深瘫在沙滩上咳的撕心裂肺，冲着脸色巨臭无比的沈青南摆了摆手，浅笑道:“没什么，我说是该罚。”

“我看你是真该死啊。”

进去两个人，出来的只有沈青南一个。

白鸳在邢房门口蹲了会儿，感觉自己是该去看看，可别真让那个傻子死里边了。

这间几乎是木深专属的受刑室里从来都没什么灯光，昏暗阴沉的一片，和沈青南一样，总能让人感到紧张，压抑。

出乎意料的，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显眼的伤——看样子沈青南没有打他，怪不得出门的时候脸黑成那样。聪明的白鸳很快明白了一切。

她仍然很体贴的往木深跟前放了些药，示意他有伤就自己处理。木深闷闷的到了声谢，没再搭理她。

白鸳蹲在他面前，目光却定在地上的那些药瓶上，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真就这么想死？”

木深很轻很轻的点点头，又摇头。

其实也不是想死，只是不想再这样活着了。

怪没意思。

白鸳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看得出来被她保存的很好——拍到了木深身上，又故意拿捏出了有些刻薄的语气道:“把你的破纸拿回去，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的，还留个狗屁不通的破信，真以为我会担心你？”

木深终于有了点动作，伸手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看了一眼，上面是他不久前写的矫情话。他抬头看向白鸳故意撇开的脸，有些无奈的笑了:“好吧好吧，最后再宠你一次。”

说着他便开始绘声绘色的念起自己的遗书，还临场发挥加了不少俏皮话试图逗白鸳开心。

白鸳的演技一向很好，如果忽视她泛红的眼眶的话。

“你已经决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里才重新响起对话声。

“嗯。”

“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

“蠢货。”

白鸳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抹了把脸，起身离开了，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白鸳走出邢室，，看见了靠在门口的沈青南。她开口是浓浓的鼻音:“都听到了？现在满意了？”

沈青南没说话。

“你不想他死，就还他自由。想他死就给他个痛快吧，沈青南，算我求你。”

“我不会让他走，也不会让他死的。”沈青南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似乎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拦不住他。”

“我拦得住他，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他的腿，把他绑在房间里，看他还怎么折腾。”

“你还是这么神经啊，沈青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