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初遇”

"道长惯用茶水画符？"顾贞突然开口，剑脊拍碎袭来的骷髅头。腐骨间窜出猩红藤蔓，被他反手削成漫天血雨。

宋歧轻笑一声，指尖蘸着血雨在梁柱疾书。朱砂般的血珠凝成敕令，所过之处魔纹尽褪："顾公子不也擅将顾氏'寒江雪'剑意，藏在市井把式里么？"

好个尖酸刻薄。

话音未落，掌柜膨胀的躯体轰然炸裂。青灰色魔胎破体而出，婴儿状的脑袋上睁着七只血瞳。流云簪突然发出蜂鸣，宋歧旋身甩出发簪，玉色流光如箭矢穿透魔胎眉心。

"啊啊啊——！"魔胎发出老妪般凄厉尖啸，地窖血雾顿时翻涌如沸。顾贞剑势骤变，凛冽剑气化作牢笼将魔物困住，这分明是顾氏秘传的"画地为牢"，却被他掺进了三分道门罡气。

流云簪飞回手中时，宋歧敏锐地察觉到簪体温热未褪。孔雀石映出少年持剑的侧影，那些金色咒印在石纹中游走如活物，恰似当年他在师尊密室见过的命魂图。

"当心脚下！"

顾贞的警示来得突兀。宋歧低头见满地血水正在凝结成镜，镜中倒影竟不是自己，而是个眉心点着朱砂的垂髫孩童。流云簪突然剧烈震颤，那段被他用禁术封印的记忆开始松动——十三年前的月夜，师尊带着满身血迹将发簪刺入他掌心："此物沾过你的心头血，从今往后..."

血镜轰然碎裂。

宋歧再抬头时，顾贞的剑尖已挑着张人皮面具。少年剑修凝视着面具内侧的槐叶印记，声音浸着寒意："是南疆傀戏宗的刺青。"

"看来今夜钓着大鱼了。"宋歧慢条斯理地挽起散落的长发，流云簪插入发髻时，将整间厢房照得通明。墙壁里挣扎的树根遇光即焚，化作灰烬簌簌飘落。

顾贞突然按住左腕渗血的伤痕。

这个动作让宋歧眯起眼睛。少年腕间旧伤叠着新伤，最深处那道疤痕的形状...像极了流云簪的尖端。发簪突然在髻中轻颤，仿佛感应到什么似地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他突然感到没来由的悲伤。

楼下传来重物坠地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出残破的窗棂。廊下横七竖八躺着客栈伙计的尸首，每具尸身心口都生着妖异的槐花。宋歧俯身查看时，一片花瓣突然钻入他袖中。

"别动。"顾贞并指点在他的穴位。剑气入体的瞬间，流云簪迸发的青光将花瓣灼成青烟。少年指尖温度冷得像雪，灵力却炽热得惊人，两股相悖的气息激得宋歧气血翻涌。

西厢房突然传来弟子的惊呼。宋歧拂袖震开房门，只见高二正被藤蔓倒吊在梁上，额间爬满黑色根须。高堂明手中桃木剑断成两截，正拼命用符纸封住门窗。

"闭气！"宋歧甩出三张黄符贴在弟子们后颈，转身时却见顾贞剑指苍穹。少年周身剑气如虹，客栈屋顶轰然炸裂，露出天穹中那轮血月——月晕里隐约有槐树枝影舒展，如巨掌般笼罩四野。

素簪在血月下泛起妖异紫光，宋歧按住发髻，终于想起这熟悉的压迫感从何而来。二十年前师尊除魔陨落那夜，他蜷缩在尸堆里看见的，正是这般浸血的月光。

"这不是普通槐树。"顾贞斩断袭来的藤蔓，剑锋指向地窖深处，"树根全部来自同一个母体。"

"东南方向三十里，乱葬岗。"宋歧并指抹过发簪，感受它所指引的地脉走势，又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劳烦顾公子护送这些孩子回房布阵，我去..."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扣住。顾贞轻拧了眉，剑气在两人周身结成光幕："你想去斩槐树精本体——吗？"少年掌心薄茧摩挲着他腕间跳动的血脉，像是觉得不对似的又软了语气"带上我？"

这可不是商量。送混子心里想。

流云簪突然发出清越鸣响，宋歧望着少年映着血月的侧脸，恍然惊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发簪内封印的记忆蠢蠢欲动，某个呼之欲出的真相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顾公子可知，与虎谋皮者..."他笑着挣开手腕，发簪却故意擦过对方渗血的手腕，"终会被利爪剖心？"

暗红血珠沾在白玉簪身上，竟渐渐渗入其中。顾贞瞳孔骤缩，猛地按住突突跳动的腕间旧伤。那里正浮现出与簪身相同的流云纹，如同某种沉睡的契约被鲜血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