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晾药架的第三层竹匾,林半夏踮脚调整白芷片的间距,麻布裙摆扫落几粒决明子。何苏叶的藤编簸箕突然横插进来,当归片在她摆好的防风堆里叠出座小山。
林半夏何大夫,你故意的!
她捏着药耙去戳他手背。
何苏叶《雷公炮炙论》有云——
他侧身避开,檐角漏下的光斑在睫毛投出细影。
何苏叶药材需阴阳交替翻晒,你这摆法晒不透。
豆蔻在石臼里炸开辛香,林半夏赌气将药匾往西挪了半寸,却不料撞翻何苏叶刚铺的黄芪片。黄褐药雨纷扬落下,他忽然揽住她的腰旋了半圈,衣袂卷起的气流惊飞觅食的麻雀。
何苏叶赔我辰时阳气最盛的黄芪。
他指尖沾着豆蔻粉点在她眉心。
何苏叶拿这个抵。
林半夏强盗逻辑!
她反手抹了把朱砂要报复,却被他擒住手腕按在晒药架上。
何苏叶《千金方》记载,眉心点朱可安神……唔!
朱砂印歪斜地蹭上他鼻梁,林半夏笑得发颤,簪发的木槿花滑落肩头。何苏叶突然俯身衔住那朵将坠的花,温热的唇擦过她锁骨。
何苏叶花枯了,该换新的。
药童的嬉闹声由远及近,两人慌忙分开整理衣襟。何苏叶的白衫前襟晕开朱砂痕,活像拜堂那日的喜服。林半夏憋着笑去擦,被他捉住手指按在胸口。
何苏叶留着,晚间接诊能少些姑娘装病。
暮色染红捣药臼时,晒场东头的忍冬藤架坍了半边。林半夏抱着药匾疾跑,发间新簪的夕颜花扫过何苏叶后颈。他边扶藤架边数落。
何苏叶晨间晒药偷懒,这会知道急了?
林半夏何大夫教训的是。
突然将豆蔻粉吹向他。
林半夏但《食疗本草》说,豆蔻化湿,专治唠叨。
夜露凝窗的诊室里,朱砂印在铜盆中晕成晚霞。何苏叶拧干帕子给她拭手,忽然从袖中抖落个香囊。
何苏叶晒坏的黄芪在这儿。
素缎上绣着歪扭的鸳鸯,细看竟是用当归须捻的线。林半夏戳着鼓囊囊的香囊。
林半夏这手艺,李婶家的狸花猫都比你强。
何苏叶所以需要夫人重绣。
他将人困在药柜间。
何苏叶绣多久都等,横竖这辈子还长。
五更鸡鸣时,晾药绳上飘着对朱砂点的纸人。晨扫的药童眯眼辨认,小纸人衣襟处墨迹斑斑:「晒药三千日,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