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临州郊边
鸦群聒噪着盘旋,墨色的翅膀划破红雨织就的天幕,忽然又齐齐惊散。
一道红影如鬼魅般掠过坑沿,裙摆扫过之处,几朵暗红的花瓣悠悠飘落。
乱葬坑的腐土被浸透,翻涌着腥甜与腐朽交织的气息。
女子就在这雨幕与尸臭中缓缓睁眼。
睫毛上挂着的红雨珠轻轻滚落,她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她动了动手指,腐土与血泥粘连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脖颈处传来钝重的痛感,像是刚从一场濒死的窒息中挣脱。
玫瑰花瓣还在飘落,一片恰好落在她的眼睑上,带着一丝诡异的温热。
女子缓缓抬手,指尖触到花瓣的刹那,它便化作一缕红雾消散,只留下指尖一抹转瞬即逝的冰凉。
她生得一副惊心动魄的皮囊,即便此刻浸在血泥中,也难掩肌理的优质,宛如上好的羊脂玉被红墨浸染,反差得愈发勾人。
湿发勾勒出优美的锁骨线条,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沾染的血泥非但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野性的美。
接着女子撑着腐土的手指骤然用力,指节泛白,借着这股力道从血泥中挣起身。
她刚站直,坑沿那道红影便又动了。
红影似乎就蹲在土坡之上,随着雨轻轻晃动。
“司戈,你醒了?” 一道清冽如冰泉,却又带着几分妖异缠绵的声音穿透雨幕,落在苏戈耳中。
司戈抬眼望去,雨模糊了红影的面容,只能看见对方身形高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雾,与飘落的花瓣缠在一起,像是从地狱深处走来的引魂者。
这声音,这红影,还有这诡异的红雨与玫瑰,都让她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熟悉的悸动感。
红影缓缓站起身,朝着坑底伸出了手。
那只手纤细修长,同样如她的脸一样苍白:“上来。”
司戈盯着那只伸到眼前的手,指尖的猩红与腕间的莹白在雨里撞出刺目的光。
她没动,墨色眼瞳微微收缩,目光掠过对方垂落的袖摆。
那布料上绣着暗金的复杂纹路图案,被雨打湿后仍隐隐泛着光泽,竟与她潜意识里某个模糊的印记重合。
谁也不知,这具重获新生的躯体里,藏着一个曾搅动风云的灵魂。
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让她身死魂消,却未彻底湮灭。
曾经她化作孤魂飘荡,如今她重生于这荒凉绝地。
红影望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眉梢微挑,红衣在雨幕中猎猎作响:“你就不好奇,是谁让你重生?
苏戈脚步未顿,凉薄的笑声穿透雨幕,带着一抺孤寂与傲慢:“无趣。”
二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从不屑于探究无关者的意图,这世间能入偷窃者眼中的,唯有权力、利益。
—这世间从无谁能算计得了她司戈。
当年在帝都,她以一己之力撬动各方势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来都是她执掌他人命运,何来被背叛的狼狈?
不过是当年玩腻了权力游戏,故意放手让那些跳梁小丑蹦跶,自己择了个清静方式退场。
如今重活一世,时代更迭又如何?势力洗牌又怎样?
红影的声音还在身后纠缠,带着几分探究与不甘:“你当真不好奇重生的缘由?”
司戈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墨色眼瞳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漠然,薄唇吐出的话语锋利如刀。
“缘由?我还真不好奇”
她抬手,指尖随意拂去衣袖上的血泥,动作间自带上位者的矜贵。
“算计我,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
雨渐歇,腐土被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司戈刚走出乱葬坑的范围,鼻尖便嗅到了一丝不属于尸臭的气息。
她脚步微顿,眼瞳里闪过一丝讥诮,连盗墓贼的手段都没什么长进,竟敢在这种地方动土。
前方矮坡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鄙的交谈:“妈的,这鬼天气,挖了半天就一堆烂骨头,那传说中的宝贝呢?”
“别废话,据说这坑是百年前一位大人物的衣冠冢,肯定有好东西!再挖挖,挖到了咱们就发财了!”
她身形微侧,隐入一棵枯树后,眼瞳平静无波,静静望向矮坡下。
三个身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正围着她刚爬出的土坑忙活,手里的洛阳铲、工兵铲挥舞得利落,显然是常年走南闯北的老手。
坑底被挖得狼藉,残存的碎骨混着泥土散落,其中一人正用毛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一块朽木,嘴里低声道:“看这木料纹路,是百年前的阴沉木,底下指定有货。”
别磨蹭,这地方邪性,挖完赶紧撤。”领头的男人面色沉凝,眼神锐利如鹰,手里紧攥着一把短刀,显然是见过风浪的角色,即便身处乱葬坑,也未见半分怯意,只有对财宝的笃定。
司戈靠在枯树干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几乎看不见。
她指尖轻叩树干,阴寒气息顺着指尖悄然弥漫,不似方才那般张扬,只如无声的潮水,缓缓浸透周遭的空气。
没有弄出刺耳异响,只是调动一丝内息,让坑底的碎骨轻轻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细微声响。
“什么声音?”清理朽木的男人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坑底,眉头微蹙。
他并非惊慌,只是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毛刷,目光在昏暗的环境中扫过,带着盗墓贼特有的谨慎。
领头的男人俯身听了听,沉声道:“别疑神疑鬼,土下骨头多,被雨水泡松了自然会动。”
话虽如此,他还是抬手示意另外两人戒备,自己则从背包里摸出一盏强光手电,光柱扫过坑底、扫过周围的枯树,最后落在司戈藏身的方向。
强光掠过的瞬间,司戈眼帘微垂,遮住了眼底的讥诮。
手电光柱下,雨雾仿佛凝结成了淡淡的白影,贴在枯树的枝干上,隐约勾勒出半个人形轮廓,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片模糊的冷白。
“那是什么?”最年轻的盗墓贼低喝一声,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瞳孔微缩,却没有后退,只是死死盯着那道白影。
他们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诡异场景,虽觉反常,却未到惊慌失措的地步。
领头的男人眼神一凛,手电光柱死死锁住白影,沉声道:“何方朋友?既然在此地相遇,不如现身一见。”
他语气强硬,带着几分试探,显然不信什么鬼神,只当是同行或碍事的人。
司戈依旧没动,只是舌尖轻抵下唇,指尖再次轻弹。
领头男人浑身一僵,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盯上了,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转头,却见那道白影依旧贴在树上,毫无动静,可那股被窥视的阴冷感,却如影随形。
“不对劲。”他脸色终于变了,不再是方才的笃定,而是多了几分凝重,“这地方的气场不对,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