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从铁锈味开始的。
五岁的马嘉祺知道,当走廊传来消毒水气味时,阁楼的木地板又会多几道抓痕。他蜷缩在捐赠衣物堆成的巢穴里,数着天花板的霉斑——那些黑绿色纹路像极了上周被带走的莉莉姐姐后背的胎记。
梅雨季的第七个阴天,院长皮鞋跟叩击声停在门前。马嘉祺熟练地咬住褪色玩偶的耳朵,这是防止尖叫的方法。但这次铁门打开的瞬间,涌进来的是蜂蜜蛋糕的香气。
"小葵花班的孩子们要和新朋友交换礼物哦。"修女的声音裹着罕见的甜腻。逆光里站着穿酒红天鹅绒斗篷的小女孩,她怀里抱着金箔纸包裹的礼盒,鹿皮靴上沾着孤儿院围墙外的蒲公英绒毛。
马嘉祺的瞳孔突然刺痛。女孩发间别着的蓝宝石蝴蝶发卡,翅膀振动的频率与他偷偷拆过的挂钟齿轮完全一致。当她把礼盒放在积灰的圣诞树下,他看见她袖口露出的翡翠镯子——昨夜被院长锁进保险柜的捐赠品,此刻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泛着幽光。
"你眼睛里在下雨。"女孩忽然蹲在他面前,马嘉祺才发现自己把玩偶耳朵咬出了棉絮。她摘下发卡别在他破旧的背带裤上,蝴蝶触须扫过锁骨时,他尝到了围墙外紫藤花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时间可以碎裂成彩色的玻璃。女孩拉着他跑过禁闭的忏悔室,月光从彩窗倾泻而下,把他们的影子拼成完整的十字架。在堆放废弃玩具的阁楼,她掀开积灰的三角钢琴,琴键上躺着一只琉璃烧制的蓝闪蝶。
"这是魔法世界的通行证。"她将蝴蝶放在他掌心,鳞粉在黑暗里发出微光,"只要对着月亮默念愿望..."话音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斩断。马嘉祺记得自己攥着蝴蝶追到庭院,却只看到黑色轿车尾灯撕开雨幕,车牌照上的烫金徽章正是二十年后的家纹。
那夜他发着高烧被拖进诊疗室,在镇痛剂的迷雾里,看见院长用镊子夹起他藏在内裤夹层的蓝闪蝶。"肮脏的小老鼠也配拥有珍宝?"镀金十字架坠子打在他眉骨,蝴蝶在消毒灯下裂成八块棱镜,每片都映出女孩消失前的回眸。
次日他在焚烧炉捡到半片残翅,从此学会用体温孵化谎言。他开始在晨祷时偷藏圣餐杯的银箔,在告解室刻下只有两人懂的密语。当其他孩子炫耀收到的糖果时,他在用罐头铁皮复刻那只发卡,直到某天发现后厨运来的肉品印着与那辆轿车相同的徽章。
十年后的初雪夜,已经成为马家继承人的他,在拍卖行玻璃柜里重逢了那只蓝闪蝶。导购小姐介绍这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炼金术师遗物,他却透过蝴蝶翅膀看见积灰的阁楼钢琴。当夜他用三倍价格拍下藏品,却在把玩时发现蝶腹刻着的微小数字——正是孤儿院地下室的经纬度坐标。
如今那三百二十只玻璃蝴蝶栖息在蔷薇公馆的暗室,每只复眼里都嵌着微型摄像头。马嘉祺抚摸着其中一只的珐琅翅膀,监控屏正显示夏昭在卧室摆弄他新送的钻石脚链。当她撩起长发时,后颈的朱砂痣与记忆中的女孩完美重合。
窗外又开始下雨,他忽然想起焚烧炉捡回的残翅还锁在保险柜第三层。浸泡过泪水的琉璃在月光下会显现血丝状纹路,如同此刻夏昭脚踝被他掐出的淤痕。管家送来的睡前牛奶泛着可疑的蓝,他却笑着饮尽——这是从小被植入血液的驯化剂,能让他永远记得如何从猎物变成猎人。
暗室门缓缓关闭时,马嘉祺没注意到某只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夏昭昨天来送曲奇饼时,曾"不小心"将红茶泼在陈列柜缝隙。此刻那滴液体正缓缓腐蚀着电路板,如同当年女孩留在他掌心的温度,终将熔毁这座由执念筑成的琥珀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