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湘西地界时,雨刮器正徒劳地扫着挡风玻璃上的泥浆。吴邪盯着窗外飞逝的竹林,指节因为攥紧方向盘而泛白。
从四姑娘山一路赶来,他没合过眼,脑子里反复闪着巴乃最后传来的消息——古楼凶险,小哥、胖子、冯宝宝和霍老太太被困,生死未卜。
进长沙时天刚蒙蒙亮,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还淌着雨水。吴邪一脚踹开三叔铺子的门,一股子霉味混着烟草气扑面而来。
王八邱正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三叔的白玉扳指,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哟,这不是吴小佛爷吗?怎么,四姑娘山的沙子没够你吃?”
“王八邱!”吴邪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马上给我安排人手和物资”
王八邱慢悠悠地抽回手,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眼神里满是嘲讽:“吴小佛爷?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就急得没了分寸?”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吴邪急得额头冒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王八邱突然站起身,伸手推了吴邪一把,他没站稳,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八仙桌上,桌上的茶杯“哐当”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吴小佛爷,你搞搞清楚,现在你三叔不在,这长沙地面上的事,轮得到你做主吗?”
吴邪气得浑身发抖,他攥紧拳头,刚想冲上去,却被王八邱的手下死死按住肩膀。王八邱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力道重得像打耳光:“想要人手?行啊,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给你指条路。”
“你别太过分!”吴邪咬牙,挣扎着想推开他们,可对方人多,他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小花穿着一身粉色衬衫配着贴身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黑衣保镖,个个身材高大,眼神锐利。“王八邱,你在长沙横了这么久,是不是忘了,这地界上,还有人能治得了你?”
王八邱脸色一变,看到小花身后的保镖,语气瞬间软了些:“解当家的,这是我跟吴家的事,你插什么手?”
“吴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小花走到吴邪身边,折扇一合,敲在按住吴邪肩膀的手背上,那手下吃痛,立刻松了手。
潘子也扛拿一把手枪冲进来,枪口直接对准王八邱的胸口:“王八邱,你再动小三爷一下,我让你今天横着出这个门!”
王八邱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额角渗出冷汗,只好悻悻地往后退了几步。吴邪揉了揉被抓疼的肩膀,看向小花和潘子,眼眶发红:“谢谢你们。”
小花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谢的时候。想救他们,光靠急没用,你得有能调动人的身份。”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人皮面具——眉眼、轮廓,和三叔吴三省一模一样。“这是我让人按三叔的样子做的,戴上它,你就是吴三省。只有这样,才能镇住那些人,整合你三叔的盘口,调动资源去巴乃。”
吴邪看着那张面具,手指微微颤抖。他知道,戴上这张面具,就意味着要暂时丢掉“吴邪”的身份,要学着三叔的样子,在那些老谋深算的人之间周旋,要扛起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可一想到胖子小哥和冯宝宝还困在古楼里,想到霍老太太可能遭遇的危险,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面具:“好,我戴。”
他深吸一口气,将面具覆在脸上。胶质贴合皮肤的瞬间,他仿佛听见三叔在耳边说:“吴邪,这道坎,得自己迈过去”
潘子帮吴邪调整面具的位置,小花则在一旁教他模仿三叔的语气和神态:“吴三省说话时语速慢,眼神要沉,别像你平时那样毛毛躁躁的。遇到有人不服,不用跟他们废话,直接拿气势压过去。”
吴邪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当他再次走到大堂里时,眼神里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和威严。
“潘子,召集盘口所有能动的人,带足家伙。”“吴三省”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花,联系霍家,就说我吴三省亲自带队,去巴乃。谁敢耍花样,后果自负”
潘子应声转身,皮靴踩在碎瓷片上发出脆响,嗓门洪亮得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得嘞!三爷放心,半个时辰内,让所有弟兄在码头候着!”
小花已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冷静:“霍家那边我去说。不过老太太的侄子霍道夫一直想夺权,怕是会借机刁难,得做两手准备。”
他抬眼看向“吴三省”,眼神里带着审视,又很快化作了然,“你这语气倒是有几分意思了,就是眼神还差点——吴三省看人的时候,眼尾是挑着的,带着股子算计的狠劲。”
“吴三省”抬手按了按面具边缘,喉结滚动了一下。镜中的脸陌生又熟悉,三叔的眉眼间,似乎真的藏着一股能镇住场子的气场。
他走到八仙桌旁,弯腰捡起一片碎瓷,指尖被划出血珠也浑然不觉:“霍道夫要是敢挡路,就按道上的规矩办。”
门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初亮的天光,泛着冷光。小花跟在“吴邪”身侧,低声道:“霍家那边回话了,霍道夫说要亲自跟你谈。”
“吴三省”脚下没停,军大衣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让他来码头。我没时间跟他磨嘴皮子。”
潘子已骑着摩托车去召集人手,引擎声在巷子里回荡。“吴三省”站在巷口,望着远处笼罩在雨雾中的湘江,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风灌进衣领,带着湿冷的潮气,他却感觉不到冷——胸腔里翻涌着一股热劲,是“吴三省”的狠,是吴邪的急,混在一起,成了一股非往前走不可的力气。
“走吧。”他说,率先迈步往码头的方向走。
小花看着他的背影,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忽然笑了。这小子戴上面具,倒真有了几分能扛事的模样。只是那藏在眼底的焦灼,骗得过旁人,却瞒不过一起闯过生死的人。
码头很快热闹起来。吴家盘口的弟兄们扛着家伙聚在岸边,几十条船泊在水里,船头插着的黑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霍家的人来得也快,霍道夫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着斯文,眼底却藏着精明。
“三省叔。”霍道夫伸手想握,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热络。
“吴三省”没理他的手,径直走向船头:“人够不够?船够不够?不够就直说,别耽误事。”
霍道夫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了:“叔说笑了,救人要紧,霍家怎么会含糊?只是…老太太毕竟是霍家的人,这趟去巴乃,是不是该由我们……”
“你要是想争主导权,现在就带着你的人滚。”“吴三省”打断他,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带着股子不容置喙的冷硬,“要么就听我的,要么就别掺和。选一个。”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声都仿佛停了。霍道夫的脸色彻底沉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吴三省”,像是在权衡利弊。
“好。”半晌,他才咬着牙道,“我听叔的。”
“吴邪”没再看他,转身对潘子道:“开船。”
马达声轰鸣着响起,船舷破开水面,朝着巴乃的方向驶去。雨彻底停了,天光刺破云层,照在江面上,泛着粼粼的光。“吴三省”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长沙城,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胶质下的皮肤微微发痒,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他知道,从戴上这张面具的那一刻起,吴邪或许还在,但那个只会喊“怎么办”的天真,已经被留在了长沙的雨巷里。
前方是巴乃,是未知,是生死未卜的好友。而他,必须带着“吴三省”的身份,把他们一个个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