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比武场有了一瞬间的寂静,然后下几层开始了一片哗然,都勾着脖子望向声源。同侧看不到屋顶,都在交谈。
几息之间,数十位黑衣塑身之人相继跃入比武场中,比武场中间广阔,四周建设八层高,但因着中间够大,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紧跟其后的,陆无忧与萧祁渊的身影迅速出现,压着身体迅速往下落,抢那些人先一步落地。
慕容楚彧瞬间站直身体,惊得脱口而出:“嫂嫂!”
此时,比武场每层的围栏前都站满了人,却都没人说话,静静观望,却神色各异。
陆无忧手中泛白光的长剑微微下垂,她收了脸上惯常的笑,双眸下沉,倒是隐隐有了慕容泽宇的气势:“我家小孩儿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们却非要往上撞,找抽是吧!!!”
黎沚依轻吸一声,指着下方其中一人,看向慕容楚彧:“阿彧,那个,最前面那个,之前在桑予城,那伙人的援兵,领头的就是他。”
苏衍经她这么一提,也立马想起来了:“对,就是他,很厉害。”
苏衍也觉奇了怪了,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之前那伙人是他领头,结果全军覆没,这次好像他又是领头的,他主子现在还这么信任他?不怕再来一次全军覆灭?
慕容楚彧神色渐冷,紧握七星剑。
萧祁渊听陆无忧之言,冷嗤一声,俨然是真被惹恼了:“什么找抽,这是找死!”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啧”,随即一个轻冷的声音响起:“你俩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这话依旧是冷得让人发抖,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调侃,慕容泽宇不知何时出现的,随意坐在屋顶,身后一左一右站着北辰和奇隐,这俩衣服一黑一白,手持佩剑,倒真是有点黑白无常的意思了。
裕陵城主阁间所有人都看向苏衍。
苏衍原本也只是猜想,如今真看到人来了,也是一脸懵。
下方领头的那位向后退了几步,看向屋顶的少年,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记住,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无论如何,都要将慕容泽宇体内余毒激出来。一旦他余毒复发,公孙若柠为他所设九转护身之阵,便会优先护住他的心脉,那时,我们才有机会。”
他轻颜一笑:“智勇无双的玄玉王殿下,初尝败绩的滋味,如何啊?”
屋顶的少年垂眸俯视着他,神色淡淡。
“一百万两黄金救不了玄寒的命,你苦心筹谋半年之久,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想到吧,你的第一次失败,会败在自己人手中。慕容楚彧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玄寒,但他强入扶摇境设下的十八备用阵,却为玄寒铺上了一条,必死之路。”
慕容泽宇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神色毫无变化,只是听到十八备用阵之时,眼底闪出浓烈的杀意。
陆无忧呵呵两声:“阿宇布局多年,才败这一次,不像你们,一路摸爬滚打,败绩满天飞,都麻木了,应该也谈不上,败有什么滋味吧。再者,桑予城之局,十一借刀杀人,我方并未折损一兵一卒,而你们,除你之外,近乎全军覆没。你们这胜的,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都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慕容泽宇有些吃惊,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萧祁渊又接着道:“再说了,按你刚才的话,阿宇败在小殿下手中,小殿下是阿宇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替换一下,阿宇是败在他自己的手中,所以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自己活像一个跳梁小丑吗?”
陆无忧一抬下额:“就是,跳梁小丑。”
说着,她啧啧两声,做了个鬼脸,又喋喋不休的说起来。
慕容泽宇偏头向后看去:“他俩受什么刺激了?”
怎么火气这么大?一点就爆。
身后两人齐刷刷摇头,受刺激?没有吧,他俩觉得在遇到这伙人之前,这两人都挺正常的。
黎绍旻看向慕容楚彧:“你用了十八备用阵?”
慕容楚彧还在反复重现当日的场景,似乎……真的是他搅了哥哥的局,他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下意识“嗯”了一声。黎绍旻看向屋顶一言不发的少年,踌躇半晌,似是在组织语言:“你,你难道不知道,二殿下对十八备用阵很抵制吗?这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十八备用阵。”
其实说是抵制,也并不准确,但他也不知道,如今慕容泽宇对于十八备用阵,究竟是何态度,但没人敢跟他提及十八备用阵,也是真的。
慕容楚彧摇头,望向前方坐于屋顶的少年,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用,只是为什么,会抵制……
比武场中的人仗着比武场大,他们说什么那些人也听不见,便都压着声音,七嘴八舌的讨论。尤其是桑予城,桑予城的事,事到如今,知道的,除了当事的几拨人之外,好像没几人知道。
慕容泽宇静静的,看着下方两拨人对骂。
其实说是对骂,也并不准确,因为这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单方面的碾压,那人说一句,陆无忧和萧祁渊就能怼十句回去,还偏生说的有理有据,让对面无话可说。那些人骂不过,正欲动手,想用实力说话,慕容泽宇却似是早有预料,在那些人动手之前,轻一挥手,身后的两人立即跃下屋顶,站在陆无忧和萧祁渊身前。
那些人一顿,纷纷向后退去,歇了打的心思,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憋屈,他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过这种境地。
陆无忧啧啧两声,失了兴致,将长剑束回腰间。
慕容泽宇一掀眼眸:“骂完了?”
“完了。”陆无忧摆摆手,朝比武场四周所设,往席上去的楼梯走去:“我不玩儿了,累了。”
慕容泽宇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重新看向这位……老“朋友”,微微垂眸:“洛珩,你明明可以往其他方向跑,却非要往比武场,将自己送上,一条必死之路,只是为了,给你们在这比武场上的人送信,可你真的以为……他们跑得掉吗?”
慕容泽宇缓缓起身,负手而立:“你没有把握能救下他们,却贸然将自己送上死路,这不是对你主上的忠诚,也不是所谓的英勇赴义,更非智者所为,这是蠢,而且还蠢的无可救药。”
洛珩一愣。
整个比武场内,没了交谈声。
“在我的立场,我无错,在你的立场,你也没有错,如今江湖乱起,群雄逐鹿,强者为尊。你我交手数次,我敬你的忠诚,尽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你为那人拔剑,他许你百姓安乐,再无征战,可如今你利剑所过之处,无一不是血雨腥风,尸横遍野。我持手中之剑,守我心中之意,而你拔剑的初衷,事到如今,你还记得多少?”
还记得……多少?
——“娘,等我以后练了武功,我保护你,保护阿姐。”
——“好,珩儿,我等你保护我。”
——“娘,皇帝无能,天下生灵涂炭,国人民不聊生,我有武功,我不仅想护住您,保护阿姐,我还想护住他们。
——“我不想做世人眼中的英雄,我只想做自己的英雄,以我手中之剑,护我之所爱。”
以我手中之剑,护我之所爱。是啊,这才是他拔剑的初心,可他手中的剑,没能护住己身所爱,反而还坏了他人之所爱。让他们变得跟自己一样,离氏,万俟氏……
慕容泽宇垂眸:“我敬你,但群雄逐鹿,落败者无生,我若留你,后患无穷。若今日落败,毫无反抗之力者是我,我想,你应当也不会手下留情。你该为你的所言所行,所造杀孽,做一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