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比武场。
今夜的天幕不见明月踪影，漆黑如墨，比武场内却与此截然相反，火光煌煌，将一切映照得如同白昼。灯影摇曳间，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几分炽热与紧张。
慕容泽宇自午时与晏宸离开后，就没再回来。
两人迟迟不露面，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绷紧了弦，有赌局在中间，他二人本就备受关注，更何况，几个时辰了，天色暗下来，他二人都未曾现身。
裕陵城席位上，萧祁渊几人神色也不太好，如今，就连陆无忧都摸不准，慕容泽宇，究竟想干什么了。
烛火的灯光晃到慕容楚彧，让他的眉心蹙得更甚。
黎沚依偏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叹口气，心中也没来由的烦闷，星澜和苏衍对视一眼，后者上前拍了拍慕容楚彧的肩，低声道：“别担心……”
少年微微颔首，垂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身影悄然跃上比武场的屋顶，一个顺滑，悄无声息的落到裕陵城的席位之上。
晏宸刚一站稳，一把利刃便上了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却让人胆寒，也让晏宸心惊，好强的杀气。
利刃微微一转，身后传来少年冷得让人发颤的声音：“哥哥在哪？”
彼时，席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到晏宸身上。
晏宸轻呵一声：“慕容泽宇说，你的剑中，没有杀意，可在我看来，你的杀意，比他更渗人。”
慕容楚彧似乎并不在意他所说，再次开口，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四个字：“哥哥在哪？”
可晏宸却没了开口的意思，手持长刀，站得笔直。他自是有恃无恐，且不说他武功比这位小殿下高出不少，就算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怕是为了慕容泽宇，这位，也不会杀他。
陆无忧抿着唇起身：“前辈不若给个准话吧，这几个时辰，你与我家小孩儿干什么去了。我可不信，你们打个架要打这么久。”
晏宸似是感觉不到架在脖颈上的长剑，神情自若的偏头看向陆无忧：“陆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能拿下慕容泽宇的，果真不是一般人。”
闻弦知雅意，晏宸对她所问闭口不答，陆无忧便知他就没打算回答了，她也不恼，挂着笑，负手而立，看着晏宸。
两方僵持不下，却都将杀意留在暗流之中。
一炷香之后，裕陵城主阁间，晏宸正对面的隔间外传来动静，不多时，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拐角处掠过，闯入人们的视野。
看到来人，晏宸便感觉到，搭在他脖颈上的利刃迅速撤去，连带着那股浓烈的杀气都被尽数敛下。
慕容泽宇似是还未习惯这明亮的灯火，始终低垂着眼眸，如果仔细看，还有几分颤抖。
黎绍旻似有察觉，盯着他看了几眼，抬手一挥，便灭了主阁间的几盏烛火，明亮的灯光渐渐减弱。
引得其余弟子满脸疑问。
慕容泽宇走进，还未开口，晏宸便道：“你对你这个弟弟，可一点都不了解。”
慕容泽宇顿住，慕容楚彧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身上全然没了刚才的冷意。
晏宸做事向来干脆，慕容泽宇抬眸，声线淡淡：“前辈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既为盟友，便该胆肝相照，这是你说的。”晏宸上前两步：“所以，我有几个问题，还请殿下答疑解惑。”
言下之意，若不能，就没有在谈下去的必要了。
慕容泽宇没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晏宸开口：“慕容南溟离开北域，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毒宗永谕。”
慕容楚彧瞳孔一颤，抬头看向慕容泽宇，永谕……
慕容泽宇对上晏宸的视线，毫不避讳。
晏宸不经一笑：“这么干脆？”
慕容泽宇淡淡回道：“既为盟友，便应胆肝相照，我说到做到。”
“而且，就算我将兄长真正的目的告诉他们，他们，依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要我还活着，兄长的路，就没人拦得了。”
“最后一个问题。”晏宸看向他：“当时的赌局，为何说的是为皇室效力，而非为你效力。”
这个，他一直很疑惑……
慕容泽宇难得没立刻回答，顿了几息才道：“其实不能说是效力，这顶多，算是我的一个……请求。”
晏宸疑惑：“请求？”
“能入大天师者，必定是历经生死。江湖浩大，那才是你的归宿，我不能因我之私，将你们困于皇城之中，你是，奇隐亦然。”
晏宸久久不能回神，这还是除了他母亲之外，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属于江湖，不必为任何人效力。
“你想要我做什么？”晏宸问道。
慕容泽宇道：“一年之后，我会离开北域，归期不定，那个时候，兄长未必能赶回来，整个北域江湖，便只剩阿川一人掌局，我要你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保他，安然无恙。”
晏宸挑眉，慕容临川？
说实在的，关于这位北域的肃清王殿下，他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传闻，却从未见过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或者准确来说，是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好。”
慕容泽宇抱拳拱手：“多谢前辈。”
随即又问道：“前辈，可还有问题？”
“没了。”
慕容泽宇颔首，侧开身位，抬手道：“还请前辈移步。”
晏宸抬脚走了两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这个时候，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弄得他都觉得，刚才他感受到的那浓烈的杀气，是幻觉了。
他回头看向慕容泽宇，由衷的开口：“为了其他人好，二殿下以后，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别总想着以身犯险。”
慕容泽宇动作一顿：“前辈何意？”
晏宸道：“若是没了你，小殿下，便是一把，无人能拿捏的利刃，这天下间，没有一柄剑鞘可以压得住这柄剑。你说他的剑意中没有杀气，可这只是你看到的，他剑中的杀意与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柄利剑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离了你，这柄剑，足以毁天绝地。”
说罢，他抬脚掠过慕容泽宇，便径直离开。
慕容泽宇缓缓抬头，看向一直低垂着头的慕容楚彧，说实在的，他真没感受到慕容楚彧剑式中有杀气，这么多年，从来没有。
甚至到现在，他都没办法将他眼前的少年与晏宸所说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本身就透着冷意，神色也是常年不见变动，慕容楚彧感受到他的注视，身体有些发热，说不怕，那是假的，他不知道，哥哥信没信刚刚那人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席间都没人说话。
慕容楚彧暗自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慕容泽宇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朝着晏宸离开的方向而去。
慕容楚彧双眸落寞。
从昨日到现在，他的哥哥，一个字都没跟他说，甚至是这个时候，都没开口问他，这是，对他太失望了，不想……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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