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云疏月影

沦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虽然看不清少年的神色，但公孙恒怎么觉得，他在慕容泽宇的话中，隐隐听出了几分兴致。他不免疑惑，这又是什么操作，被算计了还高兴？

偏在此时，黑暗之中骤然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令人难以捕捉其确切的源头。

“玄玉王殿下，这昼夜明影阵，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没想到吧？”

这话虽说有几分轻佻，但用这人的嗓音说出来，却显得格外不协调。毕竟，他已是年岁不浅，历经人间冷暖，言语间总会不由自主地透出几分沧桑。

慕容泽宇唇角微扬，笑意浅淡地掠过面庞。他不动声色地向旁侧迈出一步，将任凌护在他与公孙恒之间，再度开口时，他的语调中竟罕见地透出几分挑衅。

“云疏月影，我也没想到，时隔多年，你们二人，放着好好的杀手不做，非得去做他人的走狗。”

云疏月影，女名云月，男曰疏影，是独立于天下杀手团之外的金牌杀手组合。

云月习阵，疏影持刀，日日夜夜，形影不离，默契程度，绝对不亚于当年的顾凌渊与灼华剑仙。

自当年若云初与离氏家主实现阵法与机关之术的完美融合之后，云疏月影便开始寻找刀与阵的融合之法，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坚持，竟让他们给找到了。

虽为杀手，可他们二人，却是出人意料的有情有义，这天下之中，能让慕容泽宇敬佩之人不多，而这云疏月影，便为其中之一。

疏影闻言也不恼，不疾不徐的开口：“做走狗也总好过你吧，十一岁那年，差点丢掉一条命，十五岁那年，又差点赔上一双眼睛，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救人，何必呢？”

公孙恒有一瞬间的怔愣。

“知道的还挺多。”慕容泽宇倒是无所谓，脑海中响起萧祁渊的话，接着开口道：“那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他们的下场如何？”

“什么意思？”疏影下意识反问。

慕容泽宇也只是微微偏头，耳朵微动，似是想探究这声音的源头，依旧不疾不徐的开口：“你们不是都说，我师父，是这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小逵先生，我阿姐，是以毒术闻名，以手段狠绝著称的流霜公主，我是他们教出来的。”

慕容泽宇轻蔑一笑：“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还指望他们教出来的，是个好人？”

他救人，不是因为蠢，也不是觉得人心中的善意有多大。

只是他不能因为一人之错，就剥夺其他人被救的权利。

他也希望，当他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遇到危险，濒临绝境之时，也能有个人能向他们伸出援手。

若救的人无异心，他自然高兴。

可但凡生出异心，也别指望他心慈手软。死都是轻的，对待这种人，比起直接杀了，慕容泽宇更喜欢，听到他们的忏悔，忏悔……来这人世一遭！

真情不容有负，真心不容践踏，他以真心托付，问心无愧。可若这真心换不来善意，而是恶意，那他只会比对面，更像恶鬼。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若以怨报德，他心难安，断不会如此行事；若以德报怨，他做不到，也不会做。

这就是他，慕容泽宇。

“所以有时候我也奇怪。”疏影声线也沉了下来，没了那股子的跳脱：“你在逵澜清和慕容玖翎身边待得最久，行事手段，却一点都不像他们，反而更像……当年的玉昭容。”

“咻”的一道破空声倏然响起，疏影的话音戛然而止，阵中三人神色微变。

说来也奇怪，慕容泽宇三人的确在桥上，可在外面一看，木拱桥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一点阵法的影子。

清风微拂，河面波光粼粼，桥头一站一坐两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在停脚。

如若忽略掉席地而坐的白发老人盘腿的姿势，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云月听闻箭矢破空声，猛的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高大挺拔的脊背。箭声响起之时，疏影立刻就撤到云月的身前，长箭掠过他的身侧，插入地中。

疏影俯身将坐在地上的云月轻轻扶起，下一瞬，一抹炽烈的红影自远方翩然而至，如火焰般在视野中绽开。那名红衣女子在两人身前数丈处稳稳落下，衣袂轻扬，带起一阵微风。她未作迟疑，抬手之间，“唰”的一声，腰间的长剑已凌空出鞘，寒光映日，锋芒逼人。

女子垂眸，看着两人相扶的手臂，红唇轻言，声音冷得刺骨：“慕容泽宇在哪儿？”

阵法之中，慕容泽宇神色微顿，眉心蹙起：“外面，看不见阵法？”

任凌没做声，他也不知道。

公孙恒没听到他的回答，心下了然，开口解释道：“昼夜明影阵中的影字，原本是隐阵的那个隐，现在这个，是为适应前面的明而改的。”

“也就是说，除了设辅阵法的两人之外，其他人看不见这个阵法，除非攻击到阵法的边缘盘结界，才能使阵法现形。”

“那也就是说……”慕容泽宇微微侧头：“我们在里面说话，在外面的人，除却云疏月影，其余人也听不见？”

“是这个说法。”

慕容泽宇沉思片刻，手臂一抬，从衣袖中射出一道暗器，暗器划破空气，向前飞去，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可却并没有落地声和撞击声传来。

慕容泽宇瞬间了然。

难怪外面听不着也看不见。

对于置身阵中的人来说，这个阵法宛若无底深渊，无论如何探寻，都触摸不到它的尽头。

少年沉思下来，轻啧了声，他对阵法一门并不算精通，这有些难办啊。

他的手指拂过束影剑，心下少有的纠结起来，难不成，真用那招？

疏影想着他与云月如今的装扮，看着陆无忧，神情似惊讶又似无奈。

“姑娘这话是何意？玄玉王殿下的行踪，我们夫妇二人如何知晓啊。”

陆无忧冷哼一声，气笑了。转眼染上一层寒冰，手中的束尘渐渐染上一抹腥红。

“云疏月影？是吧，别以为换了身破烂衣物，往脸上抹了些泥土，就真当别人认不出来了，怎么，这世上，除了你俩，其余人都是傻子？”

云月和疏影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他们精心装扮的样子，就这么被识破了。

疏影抹了把脸，单脚一跺，掩在杂草丛中的长刀霎时飞起，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他往前迈去一步：“彼此彼此，血玉娘子不也一样，收了利器，掩下面纱，天真无邪的玄玉王妃做久了，就真当自己是一尘不染，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

“疏影前辈这话说的，血玉娘子是我，我从未否认。”陆无忧凝视着他：“收利器，掩面纱，不是否认我的从前，不过是怕我家小孩儿跟我学了这些，但我依旧是我，若今日，我家小孩儿有个三长两短……”

她微微侧头，看向疏影身侧的云月，嘴角蓄起弑杀的笑意：“我不杀你们，但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着对方受尽折磨，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