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阳台的躺椅上和猫一起晒太阳。山城难得的晴天,我被阳光晒得透透的,舒服得想打两个滚。
“别睡了,来活了。”她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这种静谧时刻也因为她的咋咋呼呼被打碎了。
我早已经习惯。
“有演员在山城这边拍照,那个剧组的头头跟我认识,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摄影师,我就给他们推荐了你,现在就要过去,在太阳落山之前先拍一组。”
没给我留反应的时间,她就叽里咕噜说完一大堆。
我倒没有从她的话里提取到多少关键词,只知道我难得的休息时间大概率是没了。于是掀开毯子,跟她控诉说下次不要接这种活了。
“我知道你现在早就不缺钱也不缺活了,但我那个导演朋友跟我说这次女主角是圈里顶流级别的,好像以前是国际超模现在转行做演员了,多好的机会啊,说不定你以后拍的东西也能上国际杂志了。”
我没有她那么高的人生追求,赚够钱养活自己和猫就已经是我人生的终点,但她急吼吼地把我的联系方式推给那边负责人,电话还没挂断微信好友申请就发了过来。
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给我。
导演说尽量早一些赶到,大概是朋友真的跟那边的人力荐了我,也没有别的合适的摄影师,导演说话也很给我留面子。
所以我也就没拒绝,拍一组照片对我也没什么坏处。
我认命地去换衣服,化了个淡妆,也没想过耍大牌的意思。
接私活的这几年,互相尊重是最基本的原则。
山城临近入夏,走太多的路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绿色的树冠穿梭在老楼间,被罕见的太阳打出一片阴影。许多人家都在晒衣服 。 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夏天,今天竟然突然觉得这里静谧美好。
拍摄地点在一座很有代表性的老式居民楼,特意避开了很多网红打卡点,选中了这座被埋没在树林和高架桥深处的老楼,能基本上采到全部的阳光。
我忍不住拿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看来负责人的审美也还不错。
楼门口站了很多挂工作牌的人,我说明来意后立刻有人带我上去,楼梯上零零星星人也不少,都是组里的人。
那个和我朋友认识的总负责像是恭候已久,见我上去立马赶来和我打招呼,说了些场面的夸奖话后便开始跟我阐述拍摄细节和效果。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问他:“演员老师呢?”
拍摄之前我要确认人像和景物的适配度来选取最佳位置。
他说第一个取景地想选在那边的楼梯转角,已经安排演员过去了,如果我觉得不行也可以换位置。
我调试了一下相机,打算先去取景地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先按他说的拍一组,之后再选别的取景地。
总负责给我指了个路让我先过去,他在这边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取景地那边会有专门对接的工作人员来协助我的工作。
在接近顶层的时候,转角处有一扇窗,光线完完整整地打进这座原本有些阴湿发霉的楼梯间。
然后,我就看到了站在窗下面的人。
明明不是夏天,我却异样的身体发烫,血液流速加快流入心脏,五脏六腑都叫嚣着。
我隐约记得在梦里也出现过这样的夏天,那会儿我们刚刚分手,我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走在每一个楼梯间转角都想象过会重逢,像文艺电影里演的那样。
看到他我大概会想要掉眼泪。
但一次也没有过。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梦到过这样的夏天了,世界太大了,有些人再也不会遇到是很正常的事。
我慢慢欣然接受。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无措比心跳来得更早,我眼眶干涸,再也不会流泪。
他穿着一件衬衫,没有多余的点缀,有线耳机连着mp3,靠着墙在玩手指,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位女生。
两人都是清一色的学院风,女生很高,看起来般配至极。
我径直走向对面的工作人员和他对接。宋威龙看到我的时候应该也愣了很久,我感受到他目光的停留。
我装作没看到,对接完工作就举起相机。
女生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异样,问他我们是不是之前认识。
我心脏忽地一紧,但想到跟他背着所有人肆无忌惮恋爱的那几年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根本不需要告诉任何人,也不用考虑会带来的后果,才松了一口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难受。
他淡淡地开口:“嗯,之前认识的朋友。”
我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明明可以直接说我们不认识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心脏却比刚刚好受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在外人面前已经进阶到了比陌生人更进一层的关系。
女生也没多问什么,等我调试好设备参数两人就配合我开拍。
我看着小小的取景器里,两人按照我的说法挨得很近,像日本纯爱漫画里早恋的高中生,眼睛里都是对方。
按下快门,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镜头里这个人曾经短暂地属于过我。
在换景的时候,我把目光从取景器里移出来,结果却撞进了他的目光里。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也看不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就只是看着我。
看得我有点无措,想避开这样赤裸裸地视线。
他走在了我后面,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悠悠地开口。
“温晚,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