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边的晨雾还未散尽，萧剑的竹篓已盛满带着露珠的药草。夏枯草在他指间轻颤，淡紫色穗子沾着碎银般的水珠。晴儿踩着青石追上来，月白裙摆扫过蕨类植物，惊起几只蓝尾蝶，翅尖掠过她鬓边新簪的夏枯草，倒像是簪花引来了真蝶。
"这味车前草要连根采。"萧剑蹲下身拨开湿润的苔藓，指腹摩挲着锯齿状的叶片，"晒干煎水，能解体内湿气。"晴儿学着他的样子弯腰，发丝垂落时蹭到他手背，惊得他手中的药锄差点碰着她发簪。远处白族汉子的吆喝声漫过洱海，惊起的白鹭群掠过苍山倒影，翅膀划破水面的刹那，碎成满湖跳动的星子。
暮色漫进竹楼时，萧剑已将夏枯草摊在竹匾上。晴儿蹲在灶台添柴，火光映得她耳尖泛红。"当心烫。"他伸手替她拨开垂落的发丝，指尖触到她后颈细汗，又慌忙缩回。陶罐里的姜茶咕嘟作响，混着新割艾草的清香，在梁间织成绵软的雾。
夏夜的竹楼浸在薄荷香里。萧剑在院里支起竹床，月光顺着瓦檐淌下来，在青石板上碎成银箔。晴儿坐在竹床边穿针引线，彩线在她指间翻飞如蝶。"宫绣讲究对称。"她将绣了半幅的香囊举给萧剑看，针脚细密却透着灵动，"可洱海的云、山茶的红，哪里有什么规矩？"萧剑望着香囊上晕染的蓝，恍惚想起那日在泉边，她弯腰时发间晃动的夏枯草，原来山野的颜色早爬进了她的针脚。
银河漫过中天时，萧剑指着牛郎星讲起民间传说。晴儿却盯着织女星出神，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在宫里时，连月亮都要隔着雕花窗看。"她忽然转头，眼尾映着星光，"原来星河这样宽。"萧剑喉头发紧，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竹叶，却在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时，将手悬在半空许久。
秋收的稻浪涌到竹楼前时，萧剑正教晴儿推石磨。两人合力转动磨盘，金黄的麦粒簌簌落进木盆，碾出的面粉像细雪般飘起来。晴儿沾着面粉的脸煞是可爱，学做乳扇时却总把糖稀淋得歪歪扭扭。萧剑笑着接过焦脆的乳扇，蘸了玫瑰酱喂进她嘴里，甜香混着烟火气，在齿间酿成蜜。她忽然伸手抹他鼻尖的面粉，两人相视而笑，惊飞了檐下啄食的麻雀。
岁末的雪落得缠绵。萧剑踩着木梯在檐下挂红灯笼，晴儿蹲在灶台边捏糯米兔，粉白的面团在她掌心渐渐有了耳朵。陶罐里的腊八粥咕嘟作响，桂圆与核桃的甜香漫出竹楼，混着远处传来的三弦琴声。家书里说小燕子学会了打油茶，永琪在御花园辟了块茶园。老佛爷洒金的信笺上，"洱海的月光可还如旧"几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月圆夜的洱海泛着银鳞般的光。萧剑摇着木桨，船头切开月光，碎银般的波光漫上来。他忽然停桨，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雕着山茶的木牌粗糙却带着体温，刀痕深浅不一："本想寻块好玉，又觉得配不上这山野。"晴儿摸着木牌上未磨平的棱角，想起宫里那些冰凉的羊脂玉坠。她将木牌贴在心口，远处传来白族情歌的尾音，与桨声、浪声融成一片温柔的潮。
竹楼的灯影在湖面轻轻摇晃，像落在水里的星星。萧剑望着晴儿耳后晃动的夏枯草簪子，忽然觉得这山野的笨拙，原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那些沾着露水的药草、歪扭的乳扇、刻坏的木牌，分明是岁月写给他们的情书，字字句句都浸着人间烟火的温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