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漫过竹帘时,半夏碰翻了茶水。
她无法入睡,等不到苏昌河回来,内心隐隐不安。
青瓷碎片溅到门边,正撞上苏昌河踉跄的身影。
他扶住门框的手指青白可怖,将糊窗的桃花笺都攥出了褶皱。
半夏"怎么回事..."
半夏冲过去接住他滑落的玉冠,冷硬的玉石贴着她掌心,像攥着块千年寒冰。
苏昌河跌坐在藤椅上的瞬间,打翻了案头晾着的药盏,褐色的汤药在青砖上蜿蜒成卦象。
苏昌河"别碰!"
他忽然抓住半夏探向心口的手,腕间跳动的脉搏竟比常人快上三倍。
半夏这才发觉他外衫洇着深色水痕,凑近才知是冷汗浸透了三层衣料。
窗边铜盆突然结满霜花。
半夏扯开他衣襟时,看见心口的噬妖印浮着团幽蓝的光,仿佛冰层下封着的萤火。
那光每闪烁一次,苏昌河颈侧便暴起青筋,连带着庭院里的老槐树都簌簌落花。
是反噬,苏昌河强行吸收了不同妖的元灵才重新塑造出妖骨,而噬妖印压制不住这些元灵互相冲撞。
半夏"告诉我…告诉我怎么才能缓解?"
半夏此刻恨自己依旧是凡人之躯,竟手足无措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跪在地上仰头看苏昌河痛苦的面容,急得额头汗珠滚落。
苏昌河"冰..."
他喉间滚出这个字时,檐下风铃突然静止。
半夏赤足奔向地窖的脚步声惊起夜鸮,撞翻了廊下半筐新摘的枇杷。
等拖着冰桶回来时,苏昌河已蜷在藤椅里发抖。
霜花从他指尖爬到眉梢,连带着藤椅都生出细密冰纹。
半夏将冰块倒进浴桶的声响惊动了守夜的猫儿,那团雪白的身影跃上窗台,琉璃似的眼睛映着满室寒光。
半夏"忍着些。"
半夏扶他入水时,发觉他后背烫得骇人。
冰块触及肌肤的瞬间,苏昌河喉间不受控制地溢出半声闷哼,那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一丝颤栗,冰冷的触感如针刺般侵袭着神经,令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呼吸也随之一滞。
月光透过冰面折射在他心口,那团幽蓝竟化作游鱼般的流光,在冰水中逡巡不去。
半夏"反噬多久了?为何非要这般死撑着不说……"
冰水漫过她手腕,冻得指节发红。
半夏"究竟还要遭多少罪..."
苏昌河忽然握住她浸在冰里的手。
掌心相贴处,寒潮与炽热交织成漩涡,激得水面浮冰叮咚作响。
他睫毛上凝着一层薄霜,抬眼的瞬间,仿佛积雪压弯的花枝轻轻颤动,冷冽中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柔美。
苏昌河"别怕..."
这句熟悉至极的话,让半夏思绪猛的抽回无忧境的那段日子,她想起苏昌河总是这般护她、顾她。
尾音消融在突然炸裂的冰碴里。
半夏眼见那抹幽蓝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自己指尖,惊觉腕间竟浮出同样的光痕。
夜风撞开虚掩的窗,吹散满室寒气时,她恍惚听见三百年前无忧境的雪落在竹檐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