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把钝刀割开竹林,杨一叹仰头将酒液倒进喉咙时,恍惚看见青木媛的剑穗在枝头摇晃。
那截褪色的流苏分明是前日才从她尸体腰间解下的,此刻却扎得他瞳孔生疼。
杨一叹“天眼杨家,呵。”
他恼自己天眼无用,没救下任何人。
酒壶砸在青石上碎成三瓣,茯苓提着灯笼站在三步外,看琥珀色液体顺着石纹蜿蜒成河。
自张正与青木媛身陨御妖国,面具团再无人穿红衣——那柄断成两截的玉如意至今仍嵌在王权醉的梳妆匣底,每道裂纹都在提醒他们预见的死亡正逐一应验。
杨一叹摸索着去够另一坛酒,玄色袖口蹭过竹叶簌簌作响。
他记得青木媛咽气时瞳孔映着漫天星斗,仿佛要透过天眼窥破轮回。
茯苓“你都饮了六坛竹叶青。”
茯苓蹲下来按住酒坛,掌心蹭过杨一叹发颤的腕骨。
他这才发现她换了素白襦裙,此刻被月光淬得清冷。
杨一叹忽然笑起来。
酒气蒸得他眼尾发红,天眼在额间明明灭灭如同将熄的烛火。
杨一叹“你说人间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他拽着茯苓的披帛跌坐在腐叶堆里,玉冠歪斜着挂下一缕散发。
远处传来守夜人敲梆子的声响,惊起三两只寒鸦。
茯苓盯着他衣襟上酒渍,深褐色的痕迹在月光下像团化不开的墨。
茯苓“我想应该不是青木媛和张家主这样。”
她伸手拂去杨一叹肩头的竹叶,指尖触到他冰凉的后颈。
茯苓“最大的悲哀,应该是一生一死,有缘无份,永不相见。”
风卷着碎雪掠过竹林,杨一叹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见茯苓耳垂上晃动的珍珠坠子突然变成青木媛的玉耳珰,又幻化成王权醉坠崖时散落的金步摇。
面具团七人的命线在他天眼中纠缠成网,每根断裂的丝线都勒进骨肉里。
杨一叹“生离死别...哈,好个生离死别...”
酒坛翻倒浸湿裙裾,浓烈的酒香混着她衣角的沉水香。
让他想起那时面具团尚未折损,七人围坐在淮水竹亭分食屠苏酒,张正还笑说要把青木媛的玉如意熔了打酒壶。
茯苓的呼吸扫过他滚烫的额角。
她发间的琉璃珠花在晃动,折射出细碎光斑落在杨一叹苍白的唇上。
茯苓“该回房了。”
她试图搀扶,却被带着酒气的重量压倒在满地竹叶间。
枯枝在身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杨一叹的指尖抚上茯苓的眉骨。
杨一叹“茯苓。”
他忽然唤得极轻,醉意将尾音揉成叹息。
杨一叹“我想与你长相守...我想保护我所爱的人。”
灯笼翻倒的瞬间,月光泼了满地银霜。
杨一叹的唇压上来时带着竹叶青的苦涩,茯苓的背脊硌在凸起的树根上。
这个吻像场迟来的秋雨。
杨一叹的手指穿过她散开的发髻,琉璃珠花坠地滚进泥里。
竹海在夜风里翻涌成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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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和封面都换成新卷的折腰啦,放心 杨一叹篇还是会一直正常更新直至完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