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时,暴雨鞭子似的抽在宫墙上,萧焕的披风裹着乔蛮疾驰过水洼。
玄铁护腕硌得她腰生疼,两人湿透的衣衫紧贴,却隔着一掌宽的冰隙。
帝王呼吸喷在她后颈,规律得如同更漏,唯有突然收紧的臂弯泄出半分心绪。
宫门在雨幕中洞开时,乔蛮窥见萧焕抿成直线的薄唇。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额角,蜿蜒如那年灵堂前未擦干的泪痕。
内侍举着伞辇迎上来,却见帝王突然夹紧马腹,溅起三尺泥水。
他卸货物般将人推给宫婢,指尖却在撤离时无意识擦过她腕间伤口,玄色披风从乔蛮肩头滑落,金线缠住她衣裳上的珍珠扣。
萧焕"带她去长乐宫。"
乔蛮正要解开披风归还,只见萧焕已大步流星踏上汉白玉阶,湿铠甲在宫灯下泛着冷光。
她解结的手在抖——并非寒冷,而是察觉到萧焕转身时带起的风里,藏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乔蛮"陛下..."
乔蛮刚启唇,夜风裹挟着雨丝猛然呛入喉咙。
萧焕的背影微微一滞,鎏金斗拱投下的阴影悄然笼罩,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那攥得发白的拳头,无人得见,唯有风拂过檐角时,带起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宫人慌忙撑伞遮来,他忽的加快脚步,朱红宫门吞没那抹银甲时,檐角铜铃正撞出戌时三更。
长乐宫的暖香熏得人目眩。
侍女擦拭伤口时,乔蛮盯着案上姜汤蒸腾的白雾。
碎瓷扎进皮肉的痛楚远不及方才——当萧焕铠甲上的雨水渗进她后颈时,那种刺骨的凉意竟比陈似的匕首更教人窒息。
养心殿内,萧焕挥退欲更衣的宫人,水渍从蟠龙纹地砖蔓延到御案前,他盯着案头将灭的烛火。
湿发间凝聚的水珠顺着额角悄然滑落,冰冷地渗入领口,而耳边回荡的,唯有自己那粗重不匀的喘息声。多么可笑——在战场上斩敌如草芥的剑,此刻竟连腕间的微颤都无法压制。
更漏声声,滴落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向温润如玉的他,此刻竟被烦闷的情绪攫住了心神,手掌猛然一扬,那方镇纸便脱手而出,“砰”地一声砸在梁柱上,震得木屑微颤,余音回荡于空旷的房间内。
白玉裂成三瓣,飞溅的碎屑划破手背,值夜太监缩了缩脖子。
寅时雨歇,乔蛮临窗透气,玄色披风在手中攥着,她指尖无意识摩挲领口龙纹,忽听得树影"沙啦"一响。
转头只见残月照空庭,唯余廊下宫灯投了截晃动的影子在窗纱。
当乔蛮突然推开窗棂时,帝王已闪身隐入暗处,唯余腰间玉佩撞上柱础的清响,惊飞了枝头避雨的寒鸦。
那截玄色衣角消失得太快,快得像是她连日惊惧生出的幻觉。
拐角廊柱后,萧焕的中衣仍在滴水。
他望着窗内单薄身影,喉结动了动终未出声。
廊柱阴影里,萧焕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后脑重重撞上冰冷梁柱,却远不及看见她腕间纱布时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