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数日跋涉，马车终于碾过焉州地界的界碑。
熟悉的景物在车窗外缓缓展开，空气中似乎都多了几分故乡特有的湿润草木气息。
乔蛮的心，随着车轮每一次的转动，都忍不住地雀跃几分。
终于，那道高大厚重的焉州城门，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马车稳稳地在距离城门尚有百丈远的官道旁停下，扬起的细尘在路旁泛黄的草尖上打着旋。
萧焕率先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利落地下了车。
他立在原地，玄色的衣袂被路过的微风轻轻拂动，目光投向那座沐浴在秋日暖阳下的城池轮廓，深邃而沉静。
乔蛮也跟着探出身来，脸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和归家的欣喜。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萧焕转过身来，面向她。
阳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那眼神里没有抵达目的地的松懈，反而带着一种疏离的清冷。
萧焕“到了。”
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萧焕“就送你到这儿吧。”
他的目光落在乔蛮脸上，停顿了片刻，才补充道。
萧焕“我就不进城了。”
乔蛮脸上的笑容一凝，脚步刚触到地面，闻言不由得顿住。
她仰头看着萧焕，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未加掩饰的失落，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几分。
她显然是完全没有料想到，他会选择在城外止步。
但仅仅是一瞬。
几乎是立刻，那丝被拒绝的失落被一层明了的薄雾覆盖了。
她很快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他不进去，理所当然。
她的心微微沉了沉，再抬眸时，脸上已没了之前的明朗欢欣，但情绪也已被她小心收敛，只剩下一片沉静的温婉。
乔蛮“嗯……也好。”
乔蛮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涩然，但语气是理解的。
她抬眼看了看已近在咫尺、人流渐多的城门方向，又看向萧焕，带着一丝关切问道。
乔蛮“那……陛下在城外，可有稳妥的落脚之处？城门外不远处应当有驿站……”
她生怕他为了避嫌，连个安稳的地方都没有。
萧焕的目光在她眼中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似乎在捕捉她刚才那稍纵即逝的情绪变化，闻言，语气依旧平淡简洁。
萧焕“不必担忧。晚些，朕自会寻一处干净的客栈落脚。”
这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也明确划清了界限。
乔蛮这才轻轻“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她看着萧焕那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依旧笔挺的身影，心中那份对归家的急切，忽然就被一种沉甸甸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压住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声音放得更柔和些，带着一种安抚和承诺的意味。
乔蛮“我……臣妾不会耽搁太久的。去去就回，最迟……明日午后申时前，一定出城与陛下会合。”
她不想留他独自在陌生的城外等太久，更不愿因自己归家，引得他更深的不悦。
萧焕没有多言，看着她郑重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保证，只是幅度轻微地点了下颔首，算是应允。
下一刻，他向前一步，动作自然而流畅。
因着马车有些高，他伸出手臂。
乔蛮微怔，顺从地将手搭在他坚实的小臂上，借着他的力量轻盈地跃下马车。
落地时带起的微风，拂动了她鬓边一缕柔软的碎发。
萧焕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她的发顶，并未多言，只是在她站稳后，便松开了手。
乔蛮整了整微乱的裙裾，站定在他面前。
她抬眼望向城门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
再转身，看向萧焕时，眼波温软，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最终化为一抹浅淡的微笑。
乔蛮“那……臣妾便先去了。”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不算正式却也符合礼节的礼。
萧焕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他喉结微动，终究也只吐出一个字。
萧焕“嗯。”
乔蛮转过身，脚步带着一丝踟蹰，最终还是迈步，一步一步朝着那座象征着故乡却也承载着沉重过往的焉州城门走去。
阳光将她纤细的身影在地上拉长。
萧焕立在原地，身姿挺拔如崖畔孤松，目光如静止的潭水，一直追随着那个走向城门的身影，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彻底融入门洞里熙攘的人流，消失不见。
直到确认再也看不到丝毫踪迹，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也随之隐没，又变回一片疏离的深邃。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对早已静候在侧的几名暗卫低声道。
萧焕“走。”
缰绳一抖，骏马打了个响鼻，马蹄踏在干燥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细小的烟尘，背离城门，朝着城郊另一处而去。
城门外车马依旧喧嚣，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驻留与告别从未发生过。
唯有马蹄扬起的尘埃，在风中打着旋，又被吹散开，落入道旁的秋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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