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无奈的看了眼柳青穗,随她去吧。而后简要说明了近日城外一座荒山上出现的怪事
每逢月圆之夜,便有村民听到吹吹打打的迎亲乐声,隐约可见一顶猩红的花轿在山间出没,已有数名夜归樵夫被吓得精神失常,称之为“鬼新娘索命”。此事影响恶劣,闹得人心惶惶。
张日山补充了调查细节,表示派去查探的士兵也多有遭遇,虽未伤亡,但皆形容那花轿邪门得很,靠近便觉阴风刺骨,幻象丛生。
众当家人纷纷发表自己的观点,大多认为需集结人手,带上家伙,将那作祟的鬼物彻底铲除。
张启山一一听后抬头看向了柳青穗
“柳道长可有什么好办法?”
一直盘腿坐在蒲团上啃苹果的柳青穗听闻此言,把最后一口果肉咽下,随手将果核精准地扔进角落的果皮箱,拍了拍手站起身。
“好法子说不上,不过我还真有一计。”
她语气轻松,神采飞扬,似乎对此事有着极大的兴趣
“这事儿用不着兴师动众,我一个人去就行。”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水蝗第一个嗤笑出声:“你?一个人?去送死吗?那鬼新娘据说凶得很!”
“哎!四爷这话不对,柳老弟本事可高着呢!她说行,那就行!”
齐铁嘴回了一个充满信任的笑,柳青穗还没刚感动一会儿,他突然朝柳青穗伸出手
“柳老弟,还有苹果没?给我来一个!”
“……”
柳青穗一把拍开齐铁嘴的手:“没有!有也不给你!那可是小爷的晚饭!”
齐铁嘴痛呼一声,揉着手怨恨的盯着她:“你在半日闲挣那么多月钱,还要靠两个苹果填肚子?哄谁呢!”
柳青穗白了齐铁嘴一眼,起身掸了掸青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自信与戏谑的笑容。
“这鬼新娘再凶也凶不过老不死的骂街。再说了,小道我长得这般俊俏,那鬼新娘若是见了,指定舍不得害我,说不定还想拉我拜个堂,成就一段阴阳佳话呢!”
她这话说得吊儿郎当,惹得霍三娘掩嘴轻笑,吴老狗也露出玩味的表情,其他几人则多是皱眉或无语。
小副官更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最好被鬼新娘拉去拜堂,再也别出现!
张启山沉吟片刻,他知道柳青穗看似不着调,实则身怀异术,或许真有办法。便沉声道:“有几成把握?此事非同小可,需谨慎行事。”
柳青穗收敛了几分玩笑神色,拍了拍背后的沧澜剑
“十成。”
说罢,她不再多言,拎起蒲团就往外走,留给众人一个潇洒(或者说莽撞)的背影。
柳青穗说到做到,弄了一壶酒,拎了几个苹果就一个人上了那座荒山。她没有摆开阵势与鬼新娘斗法,在她看来,许多所谓的厉鬼不过是心有执念,无法超生的可怜魂灵罢了。
今夜虽不是月圆之夜,但柳青穗只需略施小计使一个障眼法,便能让那月亮变成圆月。
“圆月也有了,这鬼新娘身在何处啊~”
柳青穗寻着山间阴气最重的地方,步入一片树林后,周围雾气弥漫,一阵诡异的唢呐声由远及近,一顶大红色的花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被几个面色惨白,动作僵硬的纸人抬着,飘忽而来。
花轿停下,轿帘无风自动,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身影飘了出来,周身怨气缭绕。
若是寻常人,见此情景早已魂飞魄散。柳青穗却一个闪身来到了那鬼新娘的身前
柳青穗并未拔剑,隔着几步距离,轻声道:“姑娘,夜深露重,为何在此徘徊?可有心事未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含笑,一副玉面郎君的模样。以往在茶楼,她只要露出这幅神情,台下的姑娘们一片惊呼。亲测好用
果不其然,那鬼新娘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见过不怕她还跟她讲道理的道士。盖头下发出呜呜的哭泣声,声音凄厉,她急切的握住柳青穗的手腕,并未攻击,而是啊啊啊的诉说。
一般人是听不懂的,但是柳青穗能听懂。她索性将鬼新娘拉到不远处的破庙里,拍了拍蒲团上的灰,又垫上了自己的青衫,然后拿出那壶酒,放下杯子倒了两杯。
“来,坐下慢慢说。”
为了不让鬼新娘天亮后消散,柳青穗还特地补了个阵法。就这样陪着这鬼新娘,在荒山野岭坐了一天,两天,三天。
还好她带的苹果够多
第一天过去,张日山:呵,一天都没搞定,明日定灰溜溜的跑回来。
第二天过去,张日山:……莫不是真被那鬼新娘捉去拜堂,成了鬼新郎了?
第三天过去,坐不住的小副官随着放心不下的张大佛爷踏上了荒山。
她说一个人能搞定,但没说不让人旁观一下吧。
他们赶到时,透过破庙的窗户,看到柳青穗和那盖着盖头的鬼新娘并肩坐着,柳青穗旁边放着三个啃完的苹果核,眼神一直认真的看着鬼新娘,嘴里还絮絮叨叨
“哎呦呦,莫哭莫哭,你这哭得……小道我心都要碎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负心汉确实该打!”
“后来呢?你爹娘就把你嫁过去了?”
窗外的二人看着这一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这对吗?这不对吧?还能这样吗?”
张日山何曾见过这等收鬼的场面,又趴近了些想仔细听听。那鬼新娘察觉到生人气息,猛地转头,红盖头下露出狰狞面容,作势要扑过来,他下意识就拔出了枪对准了鬼新娘。
“别动!” 张日山厉声喝道。
谁知柳青穗比鬼新娘的反应还快,她猛地起身,不是去阻止鬼新娘,而是一个箭步翻出窗户冲到张日山面前,脸上带着罕见的怒气,一把按住他持枪的手,用力将他和张启山往后推
她挡在两人与鬼新娘之间,毫不设防地将后背露给了那厉鬼。鬼新娘的利爪在触及她后背前硬生生停住,似乎有些困惑。
“说了我一个人搞定!别给小爷添乱!吓着她了!”
她力气出奇的大,不由分说地将两位爷推了一段距离,然后拉着鬼新娘从窗户爬回了破庙,“砰”的一声关上了那木窗。
木窗多大年龄了,哪里经得住她这一摔。哗啦一声掉了,柳青穗沉默了一瞬,从地上捡起木窗将就挡了一下。庙里还隐约传来她嘀咕的声音:“勉强能用,差点前功尽弃……”
鬼新娘因受惊怨气更盛,口中反复嘶吼着:“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没事没事,咱们接着说。”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没事他们走了,再来我就揍他们!”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咱们换个话题呗姑娘。”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
柳青穗尝试安抚,女鬼却只是重复这一句,情绪激动。她着实无奈,这要是换成齐铁嘴,她绝对一巴掌就上去了。但是现在……
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将那个怨气冲天的鬼新娘搂进了怀里,手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放缓
“没事了,没事了……吓着你了是不是?别怕,有我在。”
“你有什么冤屈,告诉我。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或许是这个拥抱太过温暖,或许是那句“我都信你”击中了鬼新娘心中最深的痛处,她剧烈的挣扎慢慢停了下来,伏在柳青穗肩头,从凄厉的嘶吼变成了委屈至极的嚎啕大哭,哭尽了这些年的委屈。
柳青穗就那样站着,任由冰凉的血泪染红肩头的衣衫,耐心地哄着,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生前被负心人欺骗,被家人逼迫,最终含冤自尽的悲惨经历。
她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离不开,走不掉。她无聊到只能变几个纸人陪自己玩,偶尔会有几个人在月圆之夜看到她。她只是想问问有没有出去的方法,可是那些人见到她就吓得大叫着逃跑。
待鬼新娘情绪彻底平复,怨气稍减,柳青穗才取出一张精心绘制的安魂符,轻轻放在她手中。
符文化作柔和的白光,洗涤着女鬼身上的戾气,让她恢复了生前清秀的容貌和清醒的神智。柳青穗便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鬼新娘感激的看着柳青穗,对着她盈盈一拜,身影逐渐淡化,最终化作点点星光,入了轮回。
柳青穗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嘀咕道:“总算搞定了……比打十个血粽子还累人。”
她拿掉木窗,翻出了窗户。然后又将木窗放了回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抬头瞧见张启山和张日山匪夷所思的盯着她。
定然是被自己的柳氏捉鬼法震慑住了
柳青穗得意的想着,大方的摆摆手道“佛爷,副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吧。”
张日山:“你为什么不走门非翻窗户?”
柳青穗:“…………”
柳青穗那表情像是想给张日山一个巴掌,张启山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转移了话题
“从前未见过这种捉鬼的法子,倒真是个好方法。”
“道士嘛,也不见得非要把鬼打个永世不得超生。弄清楚他们为什么变成鬼,帮他们了解心愿,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这才是积德行善。毕竟,谁生前还不是个可怜人呢?”
柳青穗想了想又道“不过某些生前恶人死后恶鬼的,还是打的魂飞魄散或者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好。”
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瘪瘪的肚子。抬头看向张启山。
“佛爷,您看我这算不算大功一件?请我吃顿饭呗,吃了三天苹果我都快吐了。”
张启山能说什么呢,当然是满足她了。毕竟她只吃饭不要什么酬金,还是挺好养活的。
自此,柳青穗这道长的名号在长沙城彻底响了。
不过,这名声并非源于凶狠斗法,而是带着几分传奇色彩。都说这位青衣道士,是厉鬼妖兽眼中的“城隍爷”,讲道理,通人情,能听鬼诉冤,能度化亡魂。
当然,也有传言说,他俊俏得连鬼新娘都舍不得害他。
版本传的越来越多,神乎其神。逐渐从人传人,变成了人传妖,妖传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