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急促的手机震动贴着桌面嗡鸣，硬生生将裴钰从浅眠中拽了出来。她皱着眉撑起身，瞥见身侧被子里韩家乐安稳起伏的轮廓，下意识地将被她的被角轻轻掖好，指尖在她肩头停顿了一瞬，这才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走进洗手间，她一把揉乱了自己本就睡得凌乱的头发，这才接起那通催命似的电话。

“说。”她声音带着被强行压下的沙哑。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急促：“裴总……出事了！沈总她、她在骑马的时候出意外了！”

“什么？”裴钰猛地站直，脊背瞬间绷紧，声音发颤，“你们怎么管理的成员？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她人怎么样？”

一连串的质问几乎是不经喘息地砸过去，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感勉强压住了她心头的惊悸。

听筒里传来吴哲晗艰涩的回应：“救护车第一时间就到了，人已经进了手术室……在呼伦贝尔当地的医院。”

“裴总，情况不太乐观。主要是，这儿地方太偏，医疗资源跟不上……”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裴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怒意被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冷硬：“听着，现在做三件事：第一，立刻控制现场，封锁所有消息，第二，联系戴萌，让她动用所有力量，做好舆情预案，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不该出现的字眼。”

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两个小时后，我会抵达呼伦贝尔。如果那时手术结束，立刻安排转院——直接回上海。”

通话被狠狠掐断，屏幕暗了下去。裴钰站在洗手间冰冷的瓷砖上，急促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她猛地打开门，目光越过昏暗的房间，精准地落在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韩家乐睡得很沉，裴钰凝视了她几秒，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无声地阖上房门，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机舱外的舷窗被厚重的灰云覆盖，气流带来的颠簸让机舱内灯光闪烁不定。一个小时的延误，像钝刀子割在裴钰紧绷的神经上。她靠在椅背上，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飞机冲破云层降落在呼伦贝尔私人机场。专车早已等候，直奔医院。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吴哲晗带着一群面如土色的工作人员在走廊尽头等着，看到裴钰大步走来，众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垂下头，做好了迎接责骂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疾风骤雨并未落下。裴钰的脚步停在重症监护室巨大的玻璃窗前，目光穿透那层透明的阻隔，落在了里面的人身上。

沈橙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冰冷的仪器。她的脸毫无血色，像易碎的瓷器，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动面罩上泛起薄薄的白雾。

她闭着眼，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无法醒来的睡眠，只有旁边心电监护仪上规律跳动的绿色曲线，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裴钰就那样站着，一动未动。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着冰凉的玻璃，极其缓慢地、隔空描摹了一下沈橙苍白的脸颊轮廓。

这个从小跟在她身后叫“小鱼”、总爱闯祸又爱撒娇的女孩，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无力感，混杂着后怕的余悸，沉沉地压在她的胸口，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墙边，左婧媛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里漏出来。沈梦瑶蹲在她身边，一只手徒劳地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却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眼圈通红，泪水无声地滚落。

她一遍遍低声重复着“会没事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不知是在安慰左婧媛，还是在说服自己。她的目光不时飘向玻璃窗内，每一次都像被烫到般快速收回，内心的煎熬几乎要将她撕裂，沈橙可以保护她，可她却没能保护好沈橙。

而玻璃墙的另一侧，最贴近沈橙床头的位置，杨冰怡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她双手紧紧扒着冰冷的玻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仿佛这样就能离沈橙更近一点。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不断延伸、起伏的绿色曲线，仿佛那是维系着她全部呼吸的命脉。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就飞快地低下头，用手背蹭掉，然后再抬起头，固执地继续盯着那条生命线，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波动。衣角上那片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像一块刺目的烙印。

在走廊尽头通往消防楼梯的阴影里，唐莉佳蜷缩在台阶上，脸色比墙壁还要灰败。她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自责和恐惧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公司高层的到来，她甚至不敢去想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而在唐莉佳身侧，周诗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眼神却是放空的。

没有人注意到她，更没有人看到她视角里那个被反复回放的画面——混乱中，那匹失控的马，嘶鸣着，扬起的马蹄，是直冲着她所在的方位踏来的。

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到了旁边的沈橙。

沈橙的脸色在那一刻也瞬间煞白，眼中掠过清晰的惊惧，握着缰绳的手甚至微微发颤。可就在周诗雨以为自己完了的瞬间，沈橙猛地一咬牙，没有丝毫犹豫地用力一扯缰绳，硬生生用自己的马身，横挡在了她与那致命的马蹄之间。

周诗雨甚至清晰地记得，沈橙在最后关头低头看向她的那一眼——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点认命意味的决绝，让周诗雨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和窒息般的茫然。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裴钰终于从那扇玻璃窗前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她先打电话给惊魂未定的沈父沈母：“叔叔，阿姨，橙汁暂时稳定了。这里的条件有限，等再稳定一些，立刻安排转回上海。”

交代完，她才将目光转向一直屏息等待的吴哲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让唐莉佳先回去。”

她顿了顿，无视了吴哲晗欲言又止的神情，“公演暂停。剩下的人，休息几天，等通知继续录制。”

吴哲晗嘴唇动了动，想为唐莉佳辩解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事故发生在她的组，无论当时她是否在场，责任都无可推卸。她只能低声应下：“是，裴总。那……固定嘉宾空出的位置？”

裴钰的目光下意识地又飘向了那扇厚重的ICU大门，仿佛要穿透它看到里面的人。

几秒钟后，她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地做出了决定：“让韩家乐补位。悠唐移籍过来的那个。人选我会通知总部，你不用管了。等她过来这边，我告诉你。”

考量过后想到韩家乐来补位或许是个好的选择，她需要时间稳定局面处理这件事，加上上次韩家乐出事，二人都需要有个缓冲的时间，吴哲晗心下了然，大概率和几位高管也有什么不大不小的关系，关照着点总没什么坏处，她点点头：“明白，裴总。我会安排好。”

裴钰没再说话，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扇玻璃窗。窗外，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眼泪的咸涩和未散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