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皆是自渡,有的人看得透,有的人看不透罢了。”
“从前那样不错,现在这样也不错。”
…
不需要图纸,不需要精密机械,不需要能工巧匠,只两个人,两双手。
倒也怪事一件,两人没合计,便自知什么木材做什么部件,哪块墙板该拼到哪去,默契十足,好像早已做过一遍似的。
日升月恒,潮起潮落,枯木复春,燕去又归。
东海还是照着频率一呼一吸,而在它之畔,一座奇异的小楼拔地而起。
那是一栋两层的木楼,宽敞而又大气,屋内陈设一应俱全,所有木材都以十分精巧的结构拼接在一起,雕刻着出奇精致华丽的纹样,凡有眼睛都能看出,那是莲花和祥云。
楼不就是楼吗,为何说他奇呢?他能有什么不同?
奇就奇在,这楼的底下,还安了四个轮子,楼前,还有专门的地方用来栓马。
不错,这是一座能“跑”的楼。
李相夷双手叉腰立在楼前,满脸笑意,眼神反复打量,看样子对这新的住所十分满意。
方多病也看这楼,毕竟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也是心中欢喜。
方多病把脸转向自家师父,“师父,好不容易建了这楼,总得给他起个名字吧?”
“莲花楼。”那人不假思索。
“…好名字。”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一晃,两个人,一座楼,已经过了几个月。
莲花楼像一个世外桃源,他们不去招惹外界,同样,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李相夷不扎高马尾了,将一头黑发随意散下,只在后脑不高不低的结一个发髻。
对此,方多病曾问过他,他的回答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不想扎了,麻烦。”别说,散了头发之后,李相夷的头发好像都多了不少。
他也不穿他的门主服了,改了一身素衣,洗了又洗,到后来,简直薄如蝉翼。
“李…师父,我给你买一身就好了,至于过这么寒酸嘛…”
李相夷不紧不慢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平平淡淡才是真呐…”
往往此时,方多病都会气的跳脚,指着“平淡如水”的师父你了半天,最后恨铁不成钢的一甩手,窜进厨房做饭泄愤。
至于为什么是方多病做饭,倒不是因为他师父不想,是方多病不让。
曾今,李相夷不知哪里弄来一本“山家清供”,回来就悄无声息的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在楼上侍弄花草的方多病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嗅嗅)…师父!你在干什么!你把火药点着了?可别把楼炸了!”说着就忙冲下了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一楼已经烟雾弥漫,宛若仙境,方多病一来就呛了好几口烟,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厨房里,锅铲的声音又响了几声,最后终于停下,紧接着厨房里窜出来一个人影,拎起方多病的衣领窜到屋外。
不断有黑烟从厨房的窗户里冒出来,直飘到天上去了。
方多病不敢置信的把头转向身边的人,“师父啊,你…不会是在做饭吧…”
李相夷尴尬笑笑,挠挠鼻子,“是啊…这不是,得了一菜谱,也想试试手…许是今日运气不好,改日再试试。”
方多病一口回绝,“不必,这饭,我做就是,你还是歇着吧。”
…
歇着,那是不可能的。转头,李相夷竟在楼前开了块地,在上面种满了萝卜。
这饭没法做,萝卜种的还是可以的。那萝卜水灵灵的,鲜嫩多汁,一点不输集市上老头老太卖的。
自此,李相夷每天晨起就扛了把锄头去他的萝卜地,摆弄一阵,一身是土的回来。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屁颠屁颠跑到二楼,拿了只小勺开始浇花。
菜也侍弄了,花也浇了,无事可做,那就跑进厨房,给自己的徒弟“帮点忙”,然后被无情轰出。再然后,就坐下喝几口茶。
有时候突发奇想,就跑到海边抓鱼。拉着方多病,从旁边小渔村借了渔网和小船就出发了。
很不幸,二位新手渔夫什么也没捕到。
“师父…你到底行不行啊…”守了一上午空网的方多病忍不住牢骚。
“行!怎么可能不行?你师父我是一般人吗,普通的方法不行,那就试试我的方法。”
方多病立刻警觉,不好,师父怕是又要作妖。
方多病的猜想一点不错。只见那武功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凝了一股力于掌心,旋即打向船底。
一时间,小船周围水花四溅,直冲云霄数十丈,伴着海中的鱼,也一同飞了起来。若是普通人看来,这无风起巨浪,必然是天动异象,还得跪下来拜两拜呢。
接着,李相夷一手抓起渔网,脚下一蹬跃至空中,趁其不备将飞起的鱼装进网里,须臾之间,已是收获满满。
但是,方多病就没这么好命了。就在师父以力击船后,船身就因躁动的海水不停大幅晃动。纵使方多病武功不差,也当不住师父的内力强悍。
只见那可怜的小船一翻,方多病随之“噗通”一声掉进海里。
回过头来的李相夷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船翻了,徒弟不见了!忙不迭又驱动内力,将船翻回,放下网就把手伸进海里捞徒弟。
幸好,幸好。方多病还有些水性,没让自己沉下去。狼狈的被拽上船,方多病吐了好几口海水,仰面躺着喘气。
“师…师父,你还是快教我婆娑步吧,不然…下回你抓鱼…我跑都跑不掉…”
李相夷又非常标志性的挠挠鼻子,“嗐,傻小子说啥呢…下次,下次绝对不会让你翻船了。”
师父说的信誓旦旦,一边还眨巴着无辜眼睛瞧着徒弟,真是真诚极了。看他这般自信的样子,方多病忙闭上眼。好险,差点就又信了自家师父的鬼话。
船板上的方多病不语,只一味的闭眼装睡。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还是别有下次了!
…
接下来的日子,要么如常,要么平淡。至于为什么这两个词要分开,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日,李相夷照样出门遛弯,可到了傍晚仍未归。
方多病对师父的安全那当然是不担心的。如果是遇上歹徒,那他还是该先担心一下歹徒的安全。
他正考虑要不要去寻人,门外一声狗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哪来的狗啊…”
正想着,在双腿指引下走出门去,就见风尘仆仆的李相夷立在门外,手里边还抱着个玩意儿。一看方多病出来,那玩意就开始大声叫。
“哎你你你你你把它抱回来做什么?”
方大少爷下意识后撤了一大步,不为别的,就为李相夷怀里那只脏兮兮的小黄狗。
那小狗好像感受到一丝恶意,开始在李相夷怀里乱动,还呜呜的叫唤。
李相夷忙摸摸小狗的脑袋,“别怕,别怕啊…你凶他做什么,好不容易安抚好的,又让你给吓着了。”
方多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欲上前理论,还是被脏兮兮的小东西劝退,“什么叫我吓他啊?明明是他先叫的我!还有你,没事捡狗回来干嘛呀!脏都脏死了。”
“哎呀,真是徒弟大了,不随师父了~今天嫌弃没人要的小黄狗,明天就嫌弃没人要的师父喽~是吧,狐狸精~”李相夷一边抚着小狗,一边阴阳怪气,弄的方多病怎么样都不舒服。
“狐狸精?它?你给他取名叫狐狸精?!”方多病不敢置信的指着对方怀里的东西,眼睛都要惊掉了。
“是啊,不好吗?”李相夷头都没抬一下,继续撸狗,“是不是啊,狐狸精~”
那小狗还很配合的应了一声,似乎很认可这个名字。
方多病眉头跳了跳,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却拿师父无能为力,“行行行,你至少先把他洗干净!…再把你自己也弄干净!”
“好好好~没想到方少爷还是个洁癖嘞…狐狸精,我们走。”
就这样,方多病注视着师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抱着脏不拉叽的小狗去了水边。
一炷香后,李相夷回来了,怀里的小狗干干净净,吐着粉粉的舌头。别说,还是有几分可人的。
李相夷弯腰放下狗,老妈子一样叮嘱道,“你跟方小宝乖乖待在这里,我去换身衣服就回来,听懂了吗?”
方多病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他能听懂似的…”
“汪汪!”话音未落,狐狸精就叫了两声,似乎格外大声。
李相夷又蹲下捋了捋狗头,“真乖…方小宝,你可别欺负他哦。”
“嗤,快去你的吧。”
之后,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李相夷在楼上发出的细微声响,楼下唯余一人一狗。
方多病低头瞪着狐狸精,狐狸精也抬头望着方多病。
意外,狐狸精竟突然向方多病走过来,吓得方多病忙退了一步。
“你你你干嘛?我告诉你,我可不喜欢你啊。”
狐狸精才不管,摇着尾巴贴到方多病的靴子上,一边仰着脸笑。
方多病渐渐放下戒备,也学着师父蹲下来,试探的摸摸狐狸精的狗头。没遭到反对,那就继续撸,狐狸精也很配合的贴上来,满脸享受。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人哄狗,还是狗哄人。
“你还挺好玩的嘛…”
方多病只觉得,嗯,真香。
就这样,方多病和狐狸精玩了挺久,完全忘了屋里还有个李相夷。
“哐!”突然,楼上传来花瓶落地的声音。
“李莲花!”方多病下意识就喊了出来,一人一狗飞速奔到楼上。
眼前景象着实让方多病眼皮狠狠一跳。李相夷竟是摔在地上,双手抓着倒了小桌,手上血淋淋的,手下花瓶碎了一地。
“李…相夷!”方多病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把人扶起,“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
“汪!”狐狸精也在旁边打转,呜呜直叫。
李相夷若无其事的站起,若无其事的拍掉手上的花瓶碎片,掏出手帕把手上的血擦了擦。
“啊,没事,一下子没站稳,摔了一下罢了。”
一抬眼,对上徒弟的眼睛,里面深深写着怀疑二字。
李相夷挠了挠鼻子,嘴角上扬,“我真没事,你看。”说着原地转了一圈,跳了两下。
方多病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骗你我是狐狸精。让一让让一让,我去洗洗。”说着一手挡开方多病,脚下跨过狐狸精,走下楼去了。
狐狸精也摇着尾巴跟了下去,留方多病一个人站在原地。
真的…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