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哇的天空,犹如孩童变幻无常的脾性,让人全然捉摸不透。清晨时分,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要将高耸的椰林压弯到地面。可转眼间,狂风裹挟着咸腥味,如同一头猛兽般咆哮而来,紧接着雷暴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
时迁出门时,关钟鹏特意将那顶精心编制的竹编斗笠扣在他头上,然而此刻,那斗笠却孤零零地挂在棕榈树的枝头,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被打得簌簌作响,仿佛是在无助地呜咽。一道道闪电如利刃般劈开浓稠如墨的云层,每当闪电亮起的瞬间,整片海滩都被映照得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光芒,汹涌的潮水裹挟着破碎的贝壳,狠狠冲上礁石,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而在骤雨初歇之时,潮水又迅速退去,留下满地闪烁如银鳞般的细碎贝壳。
“这日头,可比广南路的毒蝎还要蜇人呐。”关钟鹏一边嘟囔着,一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靛青绸衫的盘扣。他手中的象牙骨扇飞速地在指间转动,带出一道道残影。此时他新换的素纱禅衣已经被汗水浸透,晕染出深色的云纹,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端着世家公子那副优雅矜贵的派头,稳稳地端坐于竹榻之上。
身旁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个冰镇过的椰子,椰子壳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手持银匙,轻轻剜出雪白的果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这椰子,是方才客栈老板娘特意送来的,关钟鹏这副俊朗的模样,就算是放在这诃陵国,也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罗中范则安静地盘坐在蒲团上,他所穿道袍的后背已然洇开大片汗渍。关钟鹏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贱兮兮地凑了过去,调侃道:“罗大少爷,按说以前你可是养尊处优,没受过这种苦吧?你还真一门心思入道了?这不过就是一场游戏而已,没必要这么较真吧!”
罗中范闻言,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关少爷若嫌热,不妨去后院的芭蕉林里泡着。昨儿贫道瞧见三条大鳄鱼在那儿惬意纳凉呢,正缺个伴儿,你去了保准受欢迎。”
关钟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只能讪讪地又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有清甜的蜜水不喝,非要嚼这黄连,可不就是自找苦吃嘛!”
此时的林阳,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在凉席上,活像一块在烈日下即将融化的麦芽糖。突然,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猛地支起半边身子,鼻尖不停地翕动着,然后兴奋地指向回廊的方向,大声喊道:“我闻到啦!是糖炒栗子的焦香,还混着……沙姜?不对不对,是沙嗲的味道!”
恰在这个时候,时迁的身影穿过竹门,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只见他左臂稳稳地挎着一个藤编食盒,右手提着一个用芭蕉叶包裹着的东西,正不断往下滴着红油。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果篮,山竹紫红的外壳上裂开了一个个小口,露出里面雪瓣似的果肉,鲜嫩欲滴;红毛丹的软刺上还凝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