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如针砭。
呼气成霜,睫毛凝了冰晶,一步一陷的足音被呼啸声吞没。
少女裹着朱红的狐裘行走在雪地间,”萧楚河,你到底去哪了啊?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恶的小八,又骗我。“
唯余莽莽,天地间只剩这一袭红衣的身影。
暮色像一块浸透墨水的旧棉布,缓缓裹住这座被遗忘在山脚的山庄。
檐角的冰凌早已被风啃得参差不齐,积雪压垮了西厢的椽木,裂痕像蜈蚣般爬过褪色的匾额。
算盘落到柜台上时,铜珠崩跳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萧瑟,他坐在窗边,指尖正描摹着窗棂上凝结的霜花,那纹路像极了他心里交错的旧伤。
这几个月来,雪落山庄久久不见客来,就连工钱都是捉襟见肘,伙计们觉得客栈破落,应当修缮。
萧瑟果断拒绝,只因他连修缮的钱都没有,独自坐在窗边看雪景,连叹息也甚是萧瑟。
将半块冷硬的胡饼掰碎喂给檐下的麻雀。
它啄了两下便飞走了,翅尖扫落窗台一层雪,化开的水渍在衣袖洇出深色痕迹。
白茫茫的雪景里出现了一抹红,待走得近些,就见一穿着凤凰火,梳着高马尾的少年,他背上似是背了个人被狐裘裹住看不真切。
萧瑟喊着在柜台后打瞌睡的伙计,“有大单来了。”
行至这个客栈的大门前,正想着怎么腾出手来敲门的雷无桀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背上的人眼看要掉下去,雷无桀往上掂了掂,稳住身形。
萧湄被这一动静摇醒,不安让她抱住了身前人的脖颈,脸颊贴到他的耳边,“小心些呀。”
惹得少年郎脸颊泛红。
雷无桀进入客栈寻了处离窗边远了些的桌子,轻轻放下萧湄,伙计上前等着他点单。
雷无桀看了看右边的萧湄,他在路上看见她倒在雪地里,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秉持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原则,他带上了她。
“两碗阳春面,一壶老糟烧,另外给这位姑娘加一盘梅花肉。”
萧瑟听见这话手扶住额头,这人身上穿着的可是凤凰火,一看就是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子弟,居然这么得“节俭”,不过,对女子倒是大方。
又见那背对着他坐着的女子,看不清样貌,单看那斗篷的材质也是不凡。
窗外雪簌簌,有一群人向着客栈而来。
这么破的客栈居然也会有人来抢,可外界的纷扰牵动不了萧湄的心,她正与那仅剩的几片梅花肉和雷无桀较劲。
一长相凶狠的男子手拿砍刀正向萧湄挥过来,一粒金属球从她眼前向后掠去,刀刃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响声。
“霹雳子。”萧瑟双手抱胸靠在窗棂上看着那红衣少年将他的雪落山庄炸得稀烂,心里算着该找雷门要多少赔偿。
整个大厅内除萧湄坐着的那张桌子外,其余都四分五裂,萧瑟扶额,眼见最后一张桌子也要惨死其之手,他运起踏云,将红衣女子拉开躲过攻势。
那斗篷随着动作滑落下来,露出底下那张脸。
比起炽热的初阳,她更爱温柔的落日,偶尔,天空会飘过一层橘黄的浮云。
街市亮起一盏盏灯时,萧湄看着身旁形形色色的行人,竟在暖和的夏日里生出一丝凉意,父王身死,兄长带着琅琊军去了边境,就连萧楚河也被流放青州,诺大的天启就剩她一人,既是彰显明德帝对唯一兄长的遗孤的仁德之心,又是让她为质牵制兄长。
她趁夜离开天启时雪从天际落下,沾湿她的长发。
原来你在这里。
客栈被毁,萧瑟用机关吓得雷无桀应下赔偿之事,萧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萧瑟一边与雷无桀商讨去雪月城之事,一边看着萧湄。
风雪难行,她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身边怎么没人跟着。
入夜后。
群山之间,冷风吹遍,梅花开得再晚,那香气弥漫间,也是遗落的冬天。
萧瑟看着萧湄凭栏而望,踟蹰不敢上前,他也是自嘲了几百遍,才敢跟她谈当年。
那筋脉寸断的苦痛,一度不敢提起。
少女伸出双手搂着少年人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听着那动人的心跳声,“萧楚河,我不怕流年寡淡,爬满霉点,我只怕你意志消沉,自喻枯枝败叶,我希望你将燎原的种子,焚烧于惊蛰之前。”
萧瑟低头看向怀里将他抱得很紧的萧湄,伸手扶着她的背,埋在她颈间,嗅着那思念已久的发香,“浓浓,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