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是被颠进酒坛子里的。确切地说,他是被楚临渊塞进运酒马车逃出城的,此刻正和二十个腌菜坛子挤在货厢,脑门还卡着半截风干腊鸭。
“将军,咱们这是去给阎王送外卖?”他扒着透气孔嚎,“我早上顺的芙蓉糕还没吃呢!”
楚临渊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闭嘴,谢家的追兵耳朵比狗灵。”
话音未落,三支火箭擦着车帘掠过。宋明从裤裆摸出个火折子,借着车厢漏风处点燃腊鸭尾巴。“咻——”油光水滑的腊鸭顿时化身窜天猴,拖着火星子砸进追兵马队。
“我的陈年火腿!”车夫惨叫。
“什么火腿,这叫地对空导弹!”宋明又点燃三只腌鸡,“楚将军,劳驾把天窗开大点!”
五里外的山道上,谢家统领看着满天乱飞的燃烧家禽,默默把“活捉宋明”的令旗改成了“就地砍死”。
马车冲进破庙时,林婉正对着篝火烤地瓜。见宋明顶着一头鸡毛滚下车,她慢悠悠掏出绢帕:“五皇子悬赏涨到三千金了。”
“你怎么不说太子还要给我立生祠?”宋明抢过地瓜烫得龇牙咧嘴,“那老混蛋吃了我的变态辣子鸡,现在茅厕都蹲出火星子了!”
楚临渊的剑突然横在两人中间:“解释。”
剑尖挑着半张烧焦的纸,隐约可见“黑火”“辽东”字样。
宋明眨巴眼:“这是我爹的菜谱,秘制红烧肉要先用文火……”
剑锋抵上喉结。
“好吧是火药配方。”他举手投降,“但比例不对,按这个配比顶多听个响。”
林婉噗嗤笑出声:“难怪谢家偷了配方却炸不穿太傅府的墙。”
楚临渊眼神骤冷:“你会调配真正的黑火药?”
“将军,这玩意在我们那儿叫过年烟花。”宋明摸出炭笔在地上涂画,“想要炸穿城墙得加白糖……哎你扯我腰带干嘛!”
“绑你去北境。”楚临渊扯断他玉带串成绳结,“蛮族若有此物,边疆……”
“边疆个屁!”宋明突然翻脸,“蛮族上月劫的军粮里掺了观音土,你家副将收的银票还带着谢家钱庄的油墨味!”
破庙倏然死寂。
林婉的匕首悄无声息抵住楚临渊后腰:“楚家军十二名副将,有七个姓谢。”
“五个。”楚临渊反手扣住她腕子,“剩下两个今早喂了野狗。”
宋明趁机滚到供桌下摸牌位:“打扰了,借您的老木头生个火……卧槽这灵牌怎么刻着我爹名字?!”
牌位背面爬满蝇头小楷,记录着宋知远死前三天行踪。
“寅时二刻,密会东宫詹事于醉仙楼。”林婉指尖划过字迹,“这詹事去年溺死在护城河。”
“未时末,收辽东商队红参十箱。”楚临渊眯眼,“箱底夹层可藏两千斤火药。”
宋明突然抢过牌位砸向香炉。炉灰四溅处,露出半枚镶金虎符。
“这玩意……看着像调兵用的?”
楚临渊与林婉对视一眼,同时出手抢夺,却抓了个空。宋明把虎符塞进裤裆咧嘴笑:“现在开始拍卖,起价五百只酱肘子!”
庙外忽传来整齐马蹄声。楚临渊拎起宋明翻身上马,林婉却往反方向掷出烟雾弹:“兵分两路,老地方见。”
“见你个大头鬼!”宋明在疾驰的马背上颠得七荤八素,“这娘们肯定又要坑……嗷!”
楚临渊突然勒马。悬崖边,五皇子的旌旗猎猎作响,谢三爷的金牙在火把下泛着寒光:“宋公子,本王的耐心有限。”
“好说好说。”宋明摸出虎符晃了晃,“您想要这个是吧?拿太子脑袋来换。”
谢三爷冷笑挥手,士兵押上一人——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竟是太子!
“现在能换几个脑袋?”谢三爷的刀架上太子脖颈。
宋明挠挠头:“买一送一行不行?搭个林婉?”
暗处飞来一枚核桃正中他后脑勺。林婉的声音幽幽飘来:“再加个楚临渊凑全家福?”
楚临渊突然吹响骨哨。悬崖下方传来隆隆巨响,数百根燃烧的滚木顺着山壁倾泻而下,惊马嘶鸣中,宋明抱着虎符跳下悬崖:“拜拜了您嘞!”
坠到半空时腰带突然一紧,林婉拽着藤蔓荡过来把他甩进山洞:“演技不错。”
“彼此彼此。”宋明掏出完好的虎符,“那老核桃演太子还挺像。”
“是真太子。”林婉擦着匕首上的血,“我把他和天牢死囚调包了。”
宋明笑容凝固:“你们古代人都是魔鬼吗?!”
洞外忽传来楚临渊的怒喝。两人探头一看,将军正被铁索缠在悬崖边,谢三爷的刀尖抵着他心口:“虎符换人,很公平。”
“换你大爷!”宋明突然扯嗓子喊,“楚临渊你个负心汉!说好打赢仗就回来娶我,转头就跟卖炊饼的西施眉来眼去!”
全场石化。
楚临渊的手一抖,差点自己抹脖子。
“看什么看!”宋明戏精附体捶地哭嚎,“当年花前月下叫人家小甜甜,如今新人胜旧人……”
谢三爷的刀开始颤抖:“你、你们……”
“就是现在!”林婉的袖箭射断铁索。楚临渊凌空翻身,剑光如瀑斩落三颗人头。
混战中,宋明摸到谢三爷背后,金牙在月光下格外晃眼。
“三爷,听说过牙医吗?”他抡起石块狠狠砸下。
惨叫声惊飞夜枭。
黎明时分,三人坐在尸横遍野的山头分赃。宋明嚼着从谢三爷身上摸出的牛肉干,含混不清道:“虎符能调多少兵?”
“三千。”楚临渊擦拭剑上血迹。
“五万。”林婉翻着缴获的密信。
宋明掏出虎符对着朝阳细看,内侧赫然刻着小字:如朕亲临。
“先帝私印?”林婉猛地夺过,“老皇帝把监国权刻在虎符上了!”
楚临渊的剑突然指向东方。晨雾中,玄色铁骑如黑云压城,旌旗上的楚字被血染得猩红。
“楚家军不是在北境……”
“是楚临渊的私兵。”林婉笑得花枝乱颤,“将军好算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临渊剑尖转向宋明:“虎符给我,许你后半生富贵。”
“我要是不呢?”
“你知道火药库的通风口朝哪开吗?”
宋明转头就往林婉身后躲:“姐姐救我!”
“叫祖宗也没用。”林婉一脚把他踹向楚临渊,“你俩锁死,钥匙我吞了。”
正午的日头照在三具叠罗汉般倒在河滩的“尸体”上。宋明吐出嘴里的水草:“楚将军,你铠甲硌着我肾了。”
“再动把你扔回河里。”楚临渊抹去脸上污泥。
林婉在岸边烤鱼,香气勾得宋明肚子直叫:“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你俩早就算计好要黑吃黑……哎哟!”
鱼骨正中他眉心。
“聪明人活不久。”林婉笑眯眯递过烤鱼,“比如你爹。”
宋明盯着滋滋冒油的鱼,突然从后槽牙抠出片金叶子:“谢三爷嘴里撬的,能买你闭嘴吗?”
夕阳西下时,楚家军的铁骑已接管城门。宋明蹲在城楼啃第三串糖葫芦,看着底下乌泱泱的兵马直咂舌:“咱们这算造反成功了吗?”
“是清君侧。”林婉把先帝密诏糊他脸上。
楚临渊按剑而立:“明日早朝,你戴罪立功指认五皇子。”
“我要不干呢?”
“东宫漏雨的茅厕缺个刷恭桶的。”
“我突然觉得指认皇亲特光荣!”
是夜,宋明摸进御膳房偷吃佛跳墙时,在灶台后发现个暗格。油纸包着的账册上记满惊悚数字:某年某月某日,东宫购入砒霜三十斤;某年某月某日,林相嫡女周岁宴收北境血玉一对……
最末页画着诡异符号,像极了现代化学方程式。
“草!”宋明手一抖,佛跳墙洒了满身,“这特么是黑火药的分子式?!”
更声响彻深宫时,林婉在冷宫井边哼着小调磨刀。月光照亮她脚边的金丝楠木盒,盒中密信字迹斑驳:
【知远吾弟:若见此信,兄已死于七星阁之手。速毁方程式,切莫让宋明……】
信纸戛然而止,血渍浸透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