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谦跟在小太监后面,面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应召来为皇上解忧,就像曾经无数次一样。
“臣姜谦,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
端坐上方的帝王笑得温和,眼底却如一汪墨湖,深不见底。
他打量着眼前状似恭敬的老伙计,开门见山:“姜爱卿,不愧是当年的状元郎,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是夸赞,也是训诫。
姜谦闻言立马跪下:“臣该死。”
再无他言,绝不开口提姜姮一句,他把不准皇上的意思,是希望庆王得到助力,还是让他当一个纯臣,只能缄默不言。
两人就这么耗着,一个长跪,一个不叫起,殿中的空气仿佛停滞。
良久,皇帝轻笑一声:“起来吧,别跪着了,看来你是真瞧不上我那儿子。”
姜谦没起,反而深深跪趴在地上,声音有些沉闷:“臣不敢!皇上明察,臣那女儿八字过轻,实在配不上庆王殿下!”
皇帝虽然在笑,姜谦却能品出浓重的帝王威压,他的后背已然湿透,伏得很低,却依旧挺拔。
过了一会儿,身边落下一张纸,确切地说,是一封信,一封跨越风雪,从北疆来的信。
“看看吧,朕倒是不知,你姜阁老的好女儿竟跟宋墨那孩子有渊源。”
姜谦侧身扫了几眼,那其实是蒋梅荪写给皇帝的信,主要有两个意思。
第一,自己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征战沙场,伤病不断,想退下来,希望皇帝选择新任定北军主帅,第二,他外甥宋墨马上回京,那孩子暗恋姜阁老家大姑娘,希望皇帝牵个线。
中间带着些插科打诨,不像是跟一个帝王沟通,更像是兄弟之间的逗趣和抱怨。
有了这封信打底,姜谦的心神一定,面色依旧带着些疑惑,沉声道:“皇上容禀,我那女儿深居简出,虽跟蒋家姑娘关系好,却只有很小的时候见过英国公,怎会跟他有所牵扯。”
言下之意就是,宋墨那厮从小惦记他女儿,都是宋墨的错,别挨他女儿!
皇帝从来都是聪明人,他幽幽叹了口气:“姜爱卿,你这是既瞧不上朕儿子,又瞧不上朕侄子啊,你女儿是个仙女,你还真像给她找个神仙不成?”
沉寂的氛围瞬间轻松了很多,姜谦这才稍微直起身子,带着些不好意思:“皇上说笑了,臣子嗣不丰,这么些年只得了一儿一女,说是爱若珍宝也不为过。臣那儿子姜淮还好,微臣的女儿是真舍不得啊,恨不得榜下捉个赘婿来,好让女儿一辈子待在姜府,无人敢欺。”
字字句句都是深沉的父爱,皇帝挥了挥手:“明白了,既然许你女儿婚嫁自由,朕绝不食言,你也好好考虑下,宋墨那小子真不错!”
姜谦笑得一脸纯良:“臣当然信得过定国公教出来的孩子,也相信英国公夫人的人品,但还是得孩子喜欢,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孩子们健康快乐。”
君臣二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针对其他奏本讨论了一会儿,才让姜谦回去。
望着他的背影,皇帝摇了摇头,姜谦这老狐狸,油得很,摆明了不想掺和皇家争端。
也好,他就当个纯臣,以后不管谁赢,都得敬着他。
至于他女儿,姜大姑娘的美名享誉京城,现在有庆王做了搅混水的鱼,就看宋墨那小子能不能趁乱得美人芳心了。
果然是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