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梧桐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苏瑶站在画室落地窗前，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手机屏幕亮起，林宇的视频请求跳出时，她正用调色刀刮着画布上干透的颜料。
"今天的夕阳特别美。"林宇的声音带着高原干燥的沙哑，背后是西藏纳木错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的镜头扫过远处的经幡，突然定格在苏瑶颈间若隐若现的银链上。
"这链子..."林宇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条缠绕着绿松石的银链，正是上周他在拉萨街头为她挑选的礼物。此刻却在视频里泛着冷光，随着苏瑶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哦，这个啊。"苏瑶无意识地摸了摸项链，"今天参加新锐艺术家沙龙，主办方送的伴手礼。"她没注意到林宇握紧相机的指节泛白，更没听见自己话音未落时，背景音里传来的男声："苏瑶，你的咖啡。"
镜头突然剧烈晃动，林宇的脸退出画面。苏瑶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压抑的质问："你旁边有人？"
"是画廊的顾砚秋，他帮我拿咖啡。"苏瑶将手机转向会客区，穿着深灰西装的男人正在整理画稿。林宇只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袖扣，和苏瑶画室里那幅尚未完成的肖像画上的袖扣一模一样。
当晚的视频通话异常沉默。林宇盯着苏瑶画布上的男性轮廓，喉咙像塞着风干的青稞饼。他想起上个月苏瑶说要参加绘画特训营，想起她说导师是位旅法归来的油画家，想起那些深夜未接的视频请求。
"最近在忙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试探。
苏瑶正在调和普鲁士蓝与钛白，画笔在调色盘上划出烦躁的弧线："筹备年底的双人展，顾砚秋帮我联系了几位藏家。"她没说顾砚秋每天都会带两杯咖啡来画室，没说对方总能精准捕捉到她创作瓶颈时的情绪。
接下来的三天，林宇的消息越来越少。苏瑶在凌晨三点收到他发来的照片：高原星空下，他的帐篷里摊开着速写本，上面是她的侧脸。配文只有简单的"想你"，却让她湿了眼眶。
转机出现在周五傍晚。苏瑶在画廊布展时，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林宇的朋友发来一段视频：布达拉宫广场上，林宇举着相机追拍一群转经的老人，背包带勾住了藏族姑娘的发辫。画面里，姑娘回头时脖颈间的银链与苏瑶的如出一辙。
"这是我们昨天在八廓街买的，情侣款。"姑娘的笑声透过扬声器传来。苏瑶的指尖在屏幕上颤抖，调色盘从膝盖滑落，在画廊洁白的地面上绽成抽象派画作。
深夜的画室亮着孤灯。苏瑶将手机反扣在画架上，强迫自己专注于笔触。凌晨两点，林宇的视频请求突然弹出。画面里的他胡子拉碴，眼底布满血丝："瑶瑶，我..."
"你脖子上的链子。"苏瑶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宇摸向锁骨处，表情瞬间凝固。那条绿松石银链此刻正躺在他的摄影包里，视频里的画面是三天前拍的。他想解释姑娘是当地向导，想解释那只是个误会，可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
"你不信任我。"苏瑶关掉直播灯，画室陷入黑暗。林宇只能看见她的轮廓在月光下微微颤抖，"就像我从未怀疑过你在拉萨的每个深夜。"
电话在沉默中挂断。林宇望着窗外渐亮的星空，突然抓起车钥匙。越野车在青藏公路上疾驰时，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条银链。而千里之外的苏瑶，正对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发呆——林宇连续三个月的转账记录，附言永远是"给我的大画家买颜料"。
当晨光染红布达拉宫金顶时，林宇的车停在拉萨机场。他在安检口给苏瑶发了条消息："等我。"而在北京的画室，苏瑶收到了顺丰特快专递，里面是林宇手写的道歉信，和那条从未戴过的绿松石银链。
拉萨机场的安检口，林宇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将未发送的长篇解释逐条删除。他望着窗外刺破云层的晨光，忽然想起苏瑶总说他拍照时眼里有光，此刻那束光却被高原的风揉碎在安检仪的金属托盘里。
北京画室的落地窗外，梧桐叶在晨风中盘旋着坠向地面。苏瑶捏着顺丰特快的信封，指甲在"未拆封"的银色密封条上划出细密的褶皱。她拆开信封时，林宇的钢笔字迹带着青藏高原的凛冽扑面而来："瑶瑶，这条链子本该在你生日那天亲手为你戴上。"
调色盘上的普鲁士蓝在晨光中褪成青灰色，苏瑶忽然抓起手机疯狂翻找。三个月前的转账记录里，每笔附言都像重锤敲在她心上："给我的大画家买颜料"、"给熬夜的小疯子买宵夜"、"给灵感枯竭的艺术家买星星"。最后一条转账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她收到高原星空照片的时刻。
画室的玻璃突然被叩响。苏瑶抬头时，林宇正站在晨雾里，冲锋衣上还沾着青藏公路的尘土。他的胡茬在晨光中泛着青灰，眼底的血丝比拉萨的经幡更刺眼。
"我在机场看见..."林宇的声音被穿堂风扯得支离破碎，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藏族姑娘的朋友圈——配文写着"给弟弟的毕业礼物"，配图里的银链静静躺在礼盒中。
苏瑶的指尖抚过画布上那枚袖扣，颜料已干透成龟裂的纹路："顾砚秋的袖扣是他亡妻的遗物。"她忽然扯下颈间的银链，金属搭扣在皮肤上划出红痕，"这个伴手礼...其实是我从沙龙偷拿的。"
林宇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苏瑶颤抖的手指解开项链，露出藏在铂金链下的另一截银链——正是他亲手挑选的绿松石款。两条链子在晨光中交缠成命运的双螺旋，折射出破碎的光斑。
"那天在沙龙，我看见这条链子和你的很像..."苏瑶的眼泪砸在调色盘上，搅出浑浊的蓝，"我怕你发现我偷偷戴着，就买了条假的..."
林宇突然将她拥进怀里，冲锋衣的布料蹭着她发间的松节油气息。他摸到她后颈纠结的两条链子，忽然轻笑出声："所以我们都在演默片？"
苏瑶捶打着他沾着高原尘土的后背，却在触到他摄影包金属搭扣时愣住——那里别着枚袖扣，正是她画中反复描摹的鸢尾花造型。
"顾砚秋说，"林宇贴着她耳畔呢喃，"要我转告新锐艺术家，钛白和普鲁士蓝调不出真正的星空。"
窗外的梧桐叶终于落尽，画室的白墙上浮现出两人重叠的影子。林宇的指尖抚过苏瑶画布上未完成的肖像，那里渐渐浮现出他戴着绿松石银链的模样。而千里之外的纳木错，经幡正替他们说出未出口的誓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