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峰地火洞的青铜门在身后合拢时,八岁的白颜钰打了个寒颤。
墨衡宗主袖中飞出九枚机关钉:
“铛”地钉入她足畔青砖:
器峰宗主(墨衡)你既己入器峰,那你就要懂得你只有一直勤奋修练才能超过她们所有人,辰时辨矿,午时锻胚,酉时背《千机谱》。错一处——。
他指尖轻划,洞顶垂落的锁链骤然缠紧她脚踝,青金链环烙下暗红灼痕:
器峰宗主(墨衡)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白颜钰的心里不乐意,在这里每天除了修练就是一睁眼面对她师父的责备,明明这些都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但现在才发现这曾真正的含义。
白颜钰弟子仅记师父提醒。
地火映着墨衡冰冷的侧脸,岩壁纹路随火光蠕动。白颜钰攥紧偷藏的半块饴糖——入峰前市集老妪塞的,如今已黏在掌心。
墨衡前脚刚走,白颜钰刚准备吃糖时,瞥见洞顶裂隙,几粒星尘漏下,在锁链上凝成沈星玥摘星阁的琉璃窗影。
墨衡的千机盘射出铜刺,糖块瞬间气化。焦苦味里,锁链自主拽她撞向锻炉。
器峰宗主(墨衡)为师对你很失望,你在看什么?
白颜钰没……弟子弟子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星星!!!
器峰宗主(墨衡)今日加锻玄铁锭五十斤。
白颜钰是。
子夜的器峰死寂如墓,白颜钰蜷在玄铁榻上,背脊被白日锻打的铁屑硌出青紫。锁链盘在枕畔,链稍指向通风孔——那是她唯一能看见星光的地方。
白颜钰阿爹说北斗第七星最亮啦,小钰儿不想当什么亲传弟子了……,小钰儿好像回家。
小小的她对着孔洞呢喃,锁链忽然竖起如蛇首。青金链节次第亮起,竟在虚空拼出模糊的糖画摊:扎双鬟的小女孩举着凤凰糖画,身后妇人笑眼弯弯。
链环猛地收紧墨衡的虚影在洞壁浮现:
器峰宗主(墨衡)魂器非玩物。
千机盘绞碎糖画幻影,盘面符烙入她锁骨。剧痛中通风孔被铁汁封死,最后一线星光熄灭前,她瞥见孔外沈羽追着蓝尾雀跑过剑峰松林。
锈链缠梦谷雨那夜雷暴震裂地脉,弑神鼎渗出冰蓝黏液。白颜钰奉命修补鼎壁裂缝时,黏液突裹住她手腕。黏液中浮出剑峰膳堂景象:沈羽正将梅酱饼掰成两半,另一半推向空位。
“颜钰的...”
光幕里沈羽的唇形分明在唤她。锁链突然暴起击碎幻象!墨衡的机关手掐住她后颈:
器峰宗主(墨衡)再被杂念侵扰,便熔了这魂器重锻。
千机盘爬进鼎缝,冰蓝黏液瞬间凝固成青黑锈斑。当夜她发起高烧,梦见锁链长出倒刺缠住糖画妇人。惊醒时枕上落满铁锈色泪痂,通风孔新封的铁板映出自己扭曲的脸—额角竟有与沈星玥相似的金纹隐现。
白颜钰妈妈,爸爸,小钰儿……
夏至夜,墨衡在洞外主持祭器大典。白颜钰被锁链捆在弑神鼎足,鼎内符如蛆虫蠕动。她咬破指尖在锈斑上画糖画摊,血珠没入鼎身的刹那,地火突然倒卷成流瀑流瀑中冲出沈羽的梅枝虚影,枝梢挑着颗裹蜜糖的星辰。
梅香漫开时,锁链锈斑簌簌剥落,青金链节裹住蜜糖星。甜味渗入筋脉的瞬间,她看见剑峰守墓石像裂痕中沈星玥正用银灵镯割断金线枷锁。
器峰宗主(墨衡)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墨衡的暴喝震落岩灰。千机盘绞碎梅枝虚影,蜜糖星在盘面炸开粘浆。白颜钰趁机将糖浆抹在通风孔铁板上,锈迹遇糖熔出小孔:一颗冰蓝流星正划过器峰夜空,拖尾光尘拼出「归墟」二字。
生辰那日,墨衡扔来玄铁饭钵。冷粥里沉着她去年入峰时藏的饴糖纸,纸角还粘着市集尘土。她趁擦洗弑神鼎时,抠下鼎足湿泥捏成小人:圆脸的是记忆里的娘亲,攥梅枝的是沈羽,还有个戴银镯的模糊影子。
当夜锁链突然自主飞旋,青焰裹着泥人穿透通风孔。白颜钰扑向孔洞时,却见墨衡立在洞外——泥人在他掌心碎成齑粉,千机盘符亮如赤阳:
器峰宗主(墨衡)在未醒悟之前,器峰容不得凡尘秽物,既入器峰就应该忘记你的前尘过往。
岩灰混着泪砸进地火,溅起的火星凝成沈星玥的脸。摘星阁里的小郡主正对琉璃哈气,霜雾上画着三个牵手小人。
白颜钰脏的...是我?
白颜钰盯着火中残影,锁骨符骤然灼痛。锁链缠上脖颈的刹那,通风孔外流星爆裂,光尘如泪洒满器峰。
寅时的地火洞死寂如坟。白颜钰在玄铁榻上猛然惊坐,单衣被冷汗浸透。
梦里墨衡碾碎泥人的触感仍残留在指尖——那带着体温的湿泥溅进眼底的灼痛,比千机盘的铜刺更锥心。
白颜钰是梦就好……。
她颤抖着摸向颈间,梦里锁链缠绞的窒闷感仍在喉头翻涌。通风孔新封的铁板映出自己惨白的脸,额角昨夜浮现的金纹已褪成淡青,像道未愈的鞭痕。
洞外传来机关枢钮的咔哒声,白颜钰触电般缩回被褥。墨衡的玄靴踏过青砖残灰,靴尖沾着星祭大典的霜屑正是梦里碾碎泥人的那只脚。
枯冷的声音砸在枕畔:
器峰宗主(墨衡)弑神鼎西足第三裂纹。辰时前补完。
白颜钰抱紧锁链蜷进墙角,链节硌着心口发疼。青金寒光中,她忽然看清链环内侧的细密凿痕昨夜昏沉间无意识刻的糖画纹,此刻竟拼成歪扭的「娘」字。
修补鼎足时,冰蓝黏液渗出裂缝。白颜钰用刮刀蘸取黏液,鬼使神差地在青砖暗面描画:圆脸妇人举着糖画凤凰,糖浆滴落的弧度是她唯一记得的娘亲笑纹。
墨衡的千机盘突射铜钉,糖画瞬间被刮刀铲平。碎屑溅进地火腾起青烟,烟中浮现剑峰景象沈羽正踮脚将梅枝探向屋檐冰棱,凌绝尘笑着托住她摇晃的后腰。
器峰宗主(墨衡)器道贵专分心,便熔了这链子。
墨衡的袖风扫过她后颈,白颜钰盯着刮刀上的糖浆残迹,突然将刀尖按向自己锁骨。符灼烧的剧痛中,锁链猛地缠紧她手腕,青焰吞没刀锋那簇火里裹着星祭夜流星的光尘,光尘凝成沈星玥在琉璃上哈气画的小人。锁链松开时,刮刀已熔成铁汁滴落。砖面糖画消失处,唯余三点锈斑组成三角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