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共谋

或许，无论什么性情的人总会在某些时刻流露出赌徒特质。说不上来什么理由，但我这次愿意站在黎深这边。

黎深在我的“芯核”上做了些手脚，用他的话形容就是他在我芯核之外加了一道密码门，当我的想法和EVER相悖时，这道“门”将截留芯核朝EVER反馈的数据。

这意味着，我的想法不再需要时刻摊平在EVER监察之下，我可以保有自己的秘密了。

在他为我“加装密码门“的时候，我问他“所有的礼物都该有它的代价，你帮我会付出什么？”

黎深轻轻“嗯？”了一声，似乎一时没能理解我的意思，片刻后他摇摇头：“不用在意。”那时实验室的顶灯光线打在他镜片上，他的镜片像是磨得不够光滑的铜镜那样，隐约映出我的影子。

这种体验对我过去的经历而言极为罕见，我悄悄的，和人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我在朝EVER提交的报告里表达了“Prometheus的实验目前并无危险倾向，但并不确定长期的安全性”的意思，果然得到了一个“长期关注”的指示。可尽管如此，EVER所属的特工仍然没闲到跟一个长期任务就可以完全抛开其他任务的程度。

我翻着通讯终端里简短的邮件，附件里不过一页的电子文档记录着一个需要被抹杀的年轻“反抗军”所做过的“恶”。虽然EVER的任务文档里将其称为反抗军，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帮手，每次出没都是自己单枪匹马。他对目的地也没什么偏好，很有些“脑袋一热走哪算哪随手破坏”的意思。

“一个看起来并不棘手，也没太大威胁的反抗军……”我对着这份文档琢磨，EVER的特工人手大概还是太多了，以至于我们什么事儿都需要管管。

找到这个反抗军并不难，当我的枪口抵在他胸口时，他控制不住的发抖，眼睛里都是慌乱。

“为什么要破坏EVER的秩序？”我问他。或许是受制于“芯核”事无巨细往EVER反馈，过去的我并没有这么多好奇心，但从黎深帮我加了那道“密码门”之后，我的好奇心仿佛知道自己不会再轻易被惩戒，就像雨后的嫩草一样疯长起来了。这甚至让我有些害怕，原来我并不像自己以前认知里那么循规蹈矩。

“我……”被我用枪口顶着的年轻反抗军嘴唇剧烈哆嗦着：“我恨你们！”他突然喊出来，随着那声突然拔高的怒吼，他剧烈咳嗽着，血从他嘴里喷出来，甚至有些溅到了我衣服上。他徒劳的伸手捂嘴，但血从指缝之间涌出……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持枪的手很稳。这样剧烈的咳血，恐怕我不来抹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不能活在“深空”中的人，如果又没有钱为自己购买防辐射的装备，哪怕出生时侥幸健康，也很难平平安安在还没到半衰期的地表辐射下活到老死。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仿生义体改造过的部分，贫穷两个字只差焊在他脸上。

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想要速战速决一枪给他个痛快，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身后的窄巷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边喊着“哥”一边努力要挡在我和他中间。可那只是个算上扎的高马尾辫也才只到我腰间的小姑娘而已。小姑娘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露出来的一侧手脚都已经是仿生义体了。

“别打我哥……”小姑娘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咧开的嘴里还缺了一颗门齿：“我哥不是坏孩子……”女孩的眼泪和EVER的抹杀任务重叠在一处，在我视网膜上烙下血色的蛛网。

从她的体验来说，这个反抗军的确是个好哥哥，把义体和活下来的机会都给了她。只是，不知道这个反抗军死后，这小姑娘要怎么在残酷的地表活下去。

我用空出来那只手抓住反抗军胸前被咳出来的血弄脏的衣服，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在他耳边低声说：“带着她滚，记住你已经死了。你不折腾还有一两个月能喘气，可以给她安排一下将来。你敢再露头，我就让她跟你一起，整整齐齐的走……”

我推开那个不敢置信的反抗军，他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一边咳嗽，一边抱起小姑娘，头也不回的拐进窄巷，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刚刚女孩被碰掉了发卡也一无所知，我盯着那廉价的鲜艳硬塑料片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在自己的通讯终端上回复EVER的任务邮件，敲出“任务完成”时，我感觉自己心跳只是稍微快了一点而已，并没有从“芯核”传来的灼烧似的痛楚。

感谢黎深。

我带了一盒色彩斑斓的马卡龙作为礼物去实验室找他，听说很早以前，马卡龙作为甜点被发明是为了慰藉一个身份足够贵重的远嫁少女无法抚平的乡愁。我不太懂什么是乡愁，只觉得这五颜六色的小圆饼像美好的梦境构建的泡沫，黎深喜欢这些，我不理解，但尊重。

当我推开实验室的门，迎接我的并不是黎深平静的目光。他伏在自己工作台前，显示器的冷蓝色光线投射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属于他的冰荆棘丛他身前攀爬到背后，荆棘上开出连绵的细碎白色花朵，像是护卫着他的安全，又像是在汲取他的生机。

“黎深……？”我叫了他一声，他没有任何回应。我走上去，扶住他肩膀，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触摸到冰荆棘的瞬间，我恍惚看到今天那个哭泣的小姑娘晶莹的眼泪和虚弱的反叛军喷溅而出的血……被低温钝化的痛楚从冰荆棘和我接触的位置传导过来，我下意识缩回手来，那些幻觉和痛感顿时消失了。

原来所有对EVER的欺瞒并非不需要付出代价，只不过……有人代我出了而已。

A 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醒黎深

B 我不能自乱阵脚，任何轻率的决定都容易陷我和黎深到危险之中，先等待黎深醒来再谈其他的

C 事情是我做的，没道理让黎深承受代价。握住黎深的手和他共同承担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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