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棋局

我恢复了前往黎深实验室的频率，这个密闭的空间仿佛灾变前那些海中央的无人岛似的，我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和黎深说话，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想，只专注于完成黎深告知我的那些操作。毕竟我了解得越多，黎深意识上传后，我对他的帮助可能就更大一些。

时间不以我们任何人的意志而停滞，随着一天天过去，黎深越发的清瘦和虚弱起来。有时我盯着他的背影看，只觉得他肩胛骨嶙峋凸起的弧度越发像是一对被折断的翅膀。

“黎深，你……这样和EVER对抗，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到底还是问出口了。黎深从自己的实验数据里抬起头来，神情恍惚了几秒才听懂我的问题。

似乎完全不顾后果的压榨身体潜能，即便他意志再坚定，也是一种负担。

他并未很快回答我，反而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你会下棋吗？”他突然反问了我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我迟疑着说：“我只会一点五子棋，通常还会在十步以内输给任何人。”

黎深被这答案猝不及防的逗笑了，他掩饰似的咳了声：“没关系，原理是一样的。你作为大脑，对棋盘上所有属于你的棋子有最高决策权。为了达成最终目的——胜利，你可以让任何棋子去赴死。”

的确是这样的道理。但这个总结有些尖锐。

“我们都有“芯核”。在EVER的棋盘上，我们谁都无权拒绝任何指令。”黎深说：“他们……那些“深空”里的意识们想要回来，不，也不能说是想要回来。他们想要的是随时可以回来的特权。但他们的身体早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所以他们需要任何一个身体里有“芯核”的人，在被选中的时候都必须成为载体。而这种上行和下行是不会被允许失败的。从人类诞生开始，有什么样的实验是一定会成功的？”黎深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痛楚，我盯着他想，他的痛楚从何而来？

哪怕是随机挑选牺牲品，也不会有任何人选择黎深。他原本就有资格进入“深空”，他只是自愿停留在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上而已。

“你为EVER做过这种用人当载体的下行实验？”我忽然意识到什么。

“……做过。”黎深又一次沉默了很久，终于承认了。

“成功了？”

“嗯？”黎深听到我的问题，意外地睁大双眼，片刻后才摇摇头：“感谢你对我的信心。但……失败了。”

“这种实验进行过很多次，“载体”用过反抗军，普通人，甚至没有被辐射病侵染的孩子……可是都不行。人类自己的意志，对自己身体是有很大控制权的。外来的意志会被整个身体联合起来绞杀得什么都不剩。”黎深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只有眉心微微蹙起。

“听起来像是个无解的死局。”我歪了歪头：“不过，EVER应该不会放弃？”

“嗯。”黎深点了点头：“在我被植入“芯片”之前，EVER其实就已经有过新的尝试了。EVER用各种技术，包括但不限于克隆，直接使用仿生义体和智能模块等等……造了一批“载体”。不过，好像也没能成功。”

这个事情倒是我从未听过的秘辛，我有些好奇。

“我不太清楚具体的内幕，毕竟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黎深说：“神明已经不复存在的世界里，想要创生，又并非通过自然繁衍，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

这一天的谈话终结在我的提问里，我问他：“黎深，你不可能会是EVER下行意识的“载体”，你这样孤注一掷的和EVER的意志对抗，仅仅是因为你的愧疚或者善意吗？”

“…就当是吧。”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