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柳荷花刚走,那边季衫也取好笔墨纸砚回了醉仙楼,一进屋立马没了外面的傲慢劲,瞬间化身迷小弟对着自家四爷叽哩呱啦一咕噜将出门的事事无巨细的交待了,只不过在四爷的眼神下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弱,直至最后戛然而止 。
有些事当时看来是没什么,事后却是经不得推敲。
季逍看着他不谙世事略显得幼稚的脸叹息,摊开手掌示意,“所以最后她没要你的一两报酬,收了你五十两吗?”这符纸怕是金子做的吧。
季衫还将信将疑的掏出秘籍,“是啊,还说要十二个时辰后才能看,那符还得压枕头下面呢,会不会——万一是真的呢?”
季逍失笑,“信他还是信我。”
“当然信四哥你了。”毕恭毕敬地将书递到季逍手中,季衫也只有在季逍面前才显得乖巧。
季逍食指中指夹起“鬼画符”只一眼便知道被骗了,随手一丢,又翻开最后一页嘱咐人取来火烛,将书本放在上面烘烤后兀自笑了出来。“看看吧。”
这下小衫儿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被坑了,悻悻的接过书瞄上一眼,随后气忿的拍桌,“真是岂有此理。”
只见被拍皱的末页写道:“纸符是花十文钱买秘籍送的。”后面还画了只在哭泣的小白兔子,季衫仿佛看见纸上的小兔子张开三瓣嘴在无声嘲笑。
这手法还挺有趣,应该是一些江湖小把戏,季逍盯着书籍若有所思。
“岂有此理,我要去找她。”说完气冲冲的就要出门找人算帐去。
季逍一把拽过衣领,“你上哪找去?而且那姑娘不是只收了你五十两吗?还算有点良心。”
“什么有良心,你不知道她给我说得一咯噔,什么眼泛乌黑,嘴唇翻白的,我还以为我最近真要有个什么血光之灾。”季衫有点委屈了,竟然不帮我。
季逍笑,“这几天赶路没休息好眼圈才会泛黑,嘴唇白……是你穿太少,夜晚赶路给冻的。”
季衫:“……”
季逍:“估摸着那姑娘是找你图个乐子。”
季衫:“那我就更咽不下这口气。”
季逍安慰他,“找个人还不简单,不过找到之后呢,将人抓起来揍一顿?还是怎么处理?”
季衫低头委屈默了会,“那好吧。”
“做事要懂得权衡利弊,你因为一点小事耽搁行程,浪费人力,有些时候是没有必要的。”
“可这姑娘性格如此恶劣,再去被害其他人怎好?”
季逍笑,应该就是贪玩,估摸着是看你财大气粗不谙世事,算不上太恶劣。
季逍将纸符两指夹着递给季衫,“收着吧,晚上压在枕头下面。”
“你笑话我?”季衫看着季逍,快要委屈死了。
季逍在心里叹气,“这符纸能驱虫蚁的,定心凝神,用的还是名贵药材,对你睡眠有好处。”虽然值不了五十两银子。
“……”
翌日。
柳荷花起了个大早,浑身舒畅,心满意足的用完早饭后便悠哉地前往昨日大娘摆摊的地方,今儿个不是赶集日,没有昨日的热闹,不过街道上的行人也有不少。大多数家住得较近的基本每天都会固定摊位,只有少部家离县城远的才会挑赶集日摆摊赚点小钱以供花销。
柳荷花刚到地儿,那大娘就飞扑而来,柳荷花一瞧势头骇人,忙闪到一边儿去。要真跟大娘抱个满怀,估计得闪了腰。
大娘迫不及待的开口,“小姑娘喂……你可真厉害,昨儿个我就按照你说的早早收了摊,去了城西香火不错的寺庙,刚开始大师还说真的不需要,后来我就按你说的,如果庙里多备些梳子开光,作为礼物送给香客,实惠还有意义,香火会更加旺盛,那位大师一听可能是觉得有道理,就跟几大师一起商量,最后把我的梳篦全买了,也没有议价钱,平时我要卖好久的,昨儿个我回去还帮忙种会菜,真是太谢谢你了……”
柳荷花一听笑得开心,“是吗,卖掉了就好,否则我就得去卖梳子了。”
大娘似想起了昨日打的赌,笑着说:“姑娘说的哪儿的话,大娘不是那么黑心的人,哪能让你赔银子。”
柳荷花刚想开口,又听大娘说:“这以后梳子就不愁卖了,城西不止这一座寺庙,还有别的地方……城东光我去过的就有三四座……”
柳荷花本来到嘴边豪言壮语的话突然卡住,脑子里突然想起以前的大学老师说过一句话,德不配位,恐无妄之灾。
像大娘这样的朴实农妇,能早早和将货物卖完,这样对她来说应当就是最好的吧!你再给她带来更多的财富,她不一定守得住,没出事还好,如果出了事,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突然怪罪到自己头上,这就失了初衷。
要知道这世上最狠毒一词,莫过于嫉妒!再说了穷山恶水就少不了刁民,如果有一天跟你一样的人突然过得比你好,日子久了难保没人会起坏心。不是说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的鱼片里求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柳荷花打断大娘的憧憬,“大娘我就先走一步了。”
大娘愣着看了眼柳荷花,“这就走了,去大娘家里坐坐呗,说好要给你做好吃的。”
柳荷花潇洒摆手,“不用了大娘,我跟你说笑呢,我还有事,就不跟你聊了。”
大娘也挥挥手,见她真走了才补上一句,“姑娘,我家就住在城西大树林的吴家村,以后来玩啊。”
柳荷花回头笑,没有回答。
天光晴朗,万物复苏,已是初春,午后有温暖的阳光抚过。
季逍领着季衫去了芙蓉玉铺,掌柜的听说老板今儿个要来取货,老早的就候在了外面,生怕哪里个小伙计有眼无珠的给得罪了,不然就都别想干了。
掌柜的笑成一朵菊花,“爷您里边请。”
季衫仰高下巴回话,“前边带路吧。”
伺候季逍上座后,掌柜的立马吩咐库房里的伙计将爷要的东西小心地取了出来,掌柜的谨小慎微的接过梨木盒。“爷你要的东西刚到,伙计们都还没打开过,爷您要不要打开来检查检查。”
季逍轻点头,小衫儿即刻打开递至季逍眼前,待季逍察看完好无损后便合上木盒。
东西收好后季逍也没多说一句浅尝一口茶后,没一会儿放下茶杯便走了。
掌柜的暗吁口气,“爷您慢走。”
季衫回头对还跟在屁股后面的掌柜说道:“甭送。”
掌柜还算识眼色的止了步。
季逍两人刚行至店外恰逢一抹靛青色擦肩而过,季逍眉锋微不可察的动了下,还不待有一瞬的想法,身边的季衫却看着青色的背影倾刻间炸了毛,抖着手指,“啊~~啊,你给我站住!”
声音很大很气愤,柳荷花不由得也回头察看,不过首先入眼的却是白衣长衫身形颀长的青年,眉若墨画,目如朗星,鼻若悬胆,雅量非凡,偏薄的嘴唇使清俊贵公子气质偏冷冽三分,用柳荷花氏俗语称:市草级别!再通俗点就是:我艹这丫长得忒俊朗了!
等柳荷花从男色中醒过神来才发现昨儿个被自己坑了的小公子正愤怒地冲到了面前,指着自己鼻子,“就是你。”
柳荷花眨巴两下眼很淡定,“是我,”伸出根手指将对方的食指压下,“没人告诉你当你用一根手指指着别人的时候,有四根手指是对着自己的吗!”小屁孩怎么在这儿遇上了?倒霉!
季衫忿忿地收回手指,“你……你这个骗子!”
柳荷花这下可不干了,“什么骗子?这话我可不爱听,我骗你什么了?”
季衫气得大喘气,“哼,还不承认,小小的姑娘不学好,昨日就是你用本破书跟破纸骗了我五十两银子。”
柳荷花用看白痴的目光锁定他,“好好说话行不行,什么叫骗你知道吗,那书跟符纸明明就是我送给你的,还曾屡次说过不收你钱,是你不听,非要给我十两银票,最后我不忍拂你好意只好收下,是也不是啊小公子?再说哪家的骗子是别人硬塞银两?”
季衫:“……”竟然无法反驳。“四爷你快替我主持公道。”季衫扯着季逍的袖子求助。
季逍向柳荷花投去目光,少女目光灵动有神,朱唇皓齿,一身靛青长衫除了穿过金色腰带系上的长绳束腰之外无任何点缀,身姿亭亭玉立,恰给人利落爽朗的明媚印象。
像水中雅洁迎风的荷叶。
柳荷花早看出两人是一伙的,估摸着这不动声色的四爷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当下赶紧准备撤了,男色再好看,也得看拿不拿捏得住!不等对方开口,“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哎!你别跑……”季衫也是才跟着季逍初入江湖,头回就被小姑娘坑心里一直过不了坎,只想好好出口气,当下也没多想直接上手扯住对方肩膀。
柳荷花可不是一般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都是新时代的莘莘学子,在现代混的不说样样精通,但样样也都会那么点儿。
所以当季衫手刚抓住肩头时便被柳荷花一个过肩摔给练趴下了,现场除了季衫的嗷叫之外还有围观众人的惊呼。
当然你们以为是被柳荷花的彪悍给唬住了?不是,其实是被季衫手里摔出去的盒子给吓住的。
黄花梨木盒摊开在地上,里面由和田玉雕刻的福禄寿三星,此刻摔得缺胳膊断腿,还有一个甚至滚在了季逍的脚边。
季逍颇深意的看一眼一脸崩溃的柳荷花,弯腰拾起滚落在脚边断了只手臂的寿星。
季衫又颤抖着手指着柳荷花,也不管有几个手指头对着自己了,“你——你,好了,这下不用等我收拾了,你自己就把自己玩完了。”
柳荷花心里一咯噔双手捂住脑袋,瞠大眼珠希冀地看向一旁的季逍,“告诉我这是赝品。”
季逍还未说话,围观众人却七嘴八舌起来,有懂行的开口,“这是和田玉吧,很贵的。”
“是和田玉,你看这质厚湿润,透白,是上等的好玉。”
“据悉和田玉声音清脆,较相同大小的且更为厚实,小姑娘你掂量看看就知道是不是赝品了。”
柳荷花头大地瞧着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你们这群人是来客串百度百科的吗。
季逍看着柳荷花一脸生无可恋,微不可查的勾了丝嘴角。
季衫顾不得屁股疼,赶紧爬起来认错,“四哥对不起,是我的错,回去之后我认罚。”
季逍点头,“确实大意了。”
季衫羞愧低头,知道四哥说的是自己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摔的事。
柳荷花抱有一丝幻想,“那是不是责任就不在我,我只是正当防卫。”
季逍好脾气的笑笑,“你说呢?”
季衫也怒道:“不行。”
季衫将摔碎的拼接好放进盒子里,看起来非常乖巧的站在季逍身后,这个时候还是得靠四爷出面。
季逍对柳荷花跟季衫道:“先进去。”
两人认怂的跟在季逍身后进了芙蓉玉铺,外面行人见没热闹可瞧了也都四下散开了来。
柳荷花不是待宰的性子,当下直接了然地说道:“多少银子,你给报个数。”幸好这次出门银票带得多。
掌柜的在老板耳边低语两句,柳荷花现在觉得自己是只待宰的羊。
季逍伸出三根手指晃晃。
柳荷花瞪大眼,“啥?”这啥数?“三千两?”还好,至少是够的。
季逍摇头,柳荷花在心里狂刷屏,你奶奶的!“那你直说呗。 ”
季逍冷静开口,“不贵,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柳荷花,“你就直接说三万两。”
季四爷:“或许你听着好受点,给钱吧。”
柳荷花紧了紧腰带刚好藏着的一万两银票,干巴巴道:“我没钱,”
季逍回头吩咐,“抓起来。”
“等等!”我去!柳荷花产马伸手制止,质疑道,“你确定手掌点大的东西值这么多钱?”
季逍笑着建议,“需要找人来鉴定?那到时价钱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柳荷花沉默,和田玉的价值还是知道一点的,“能赊账吗?”
“概不赊账。”
柳荷花摸摸胸口,里面惴着的一万两银票还没热乎,想跺手!给还是不给?给了也不够啊!
哎,钱还是拿少了。早知道把老哥那“小东西”带上,又值钱,又轻巧。
纠结半响的柳荷花还是弱弱的开口,“我没钱。”不够还不如不给。
季逍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提议,“那给你两个选择。”
柳荷花心里直懊恼,早知道就别嘴贱逗乐子了,这下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你说。”
“第一,送官府……”
不待季逍再说,柳荷花马上开口制止,“哎,哎哎,我选第二种。”这刚出门就留案底不好吧,我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那行吧,”侧头对着一旁随身伺候的掌柜说道:“准备笔墨纸砚。”
掌柜:“爷稍等。”
柳荷花赶紧问,“那你倒是先说说第二种。”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去山庄卖身抵债吧。”
柳荷花浑身上下透着拒绝,“不要,钱我会赔给你的,”对季逍比着手势,“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季逍捋捋袖口往后靠,姿势一改之前的正经威严带上点儿慵懒。“哦?”
柳荷花瞧着对面人好看的皮囊打商量,“给我十天时间我……”
柳荷花话未完就见主位上的人轻笑摇头。
随后掌柜的铺上纸笔,季逍提笔就写。
柳荷花赶紧自救,“等下,等下,你先别写……让我想想。”
季逍不理睬,“我写我的,你想你的。”
柳荷花:“要不我去你先去你山庄做活,直到还完债再走?”
季逍落笔侧目状似思考,“三个月,期间你所赚的所有全归山庄,如未挣够三万两,那且等你挣够钱再走,如何。”
柳荷花气结,“这么强盗,一个月就够了!”
季逍落笔,执起薄纸一抖,“你何以为自己有谈判的资格。”
柳荷花不死心,“两个月。”
依旧无动于衷。
柳荷花:“两个半月。”
季逍也就看着柳荷花浅浅地笑不说话。
柳荷花:……算了!油盐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