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凉,道路两旁铺满了枯黄的落叶,马蹄飞踏而过。
一行车队在又行了三天后到了北雁较偏远的一所边城,即使是在边城似乎也热闹得紧,耳边充斥着市井俚语。
数天来柳荷花第一次出了马车可以四下走走,虽说南周冀不至于像犯人一样盯着自己,但待遇却好不了多少,又加上之前昏迷时被人强行灌食且饭食极为糟糕,导致自己一直没什么胃口还瘦了一大圈,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憔悴,真是两辈子的罪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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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荷花决定去抓点药,只刚跟南周冀提了下便被他驳回了,“娇气什么,胃口不好抓什么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歇歇你的小心思。”
柳荷花看着熟悉的脸内心很苦逼,我真的只想抓点药,本欲再说两句,再看见黑袍蒙面人走过来时便自动闭了口,其实脾气燥郁的太子柳荷花反倒还好,可能是由于圆岐乖巧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但面前微低着头的黑袍蒙面却让柳荷花莫名畏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黑袍蒙面抬起阴鸷的眼看过来眼含不愉,柳荷花缩起脖子歇了心思老实的夹在中间跟上队伍。
一行人进了一所院落里歇息。
病了好几日,南周冀终于良心发现没有没日没夜的赶路,也不知他们一行人要作什么大事整天神出鬼没的不见人影,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
柳荷花起了个大早,出了房门还是能看见门边有两高手站岗,柳荷花冲他俩笑笑,径直去了井边舀水洗脸,近日天有些凉了, 井里的水凉了许多,夏季的衣服也显得有些单薄,还好今日晨起有阳光,柳荷花便坐在了树下。
按理说柳荷花关在房里是不允许出门的,还是她花了两天时间软磨硬泡顺便将自己塞在胸口里衣里压箱底的银票用了大半的情况下才获得的权利,但时间也有限,在外面呆久了,那两人是会翻脸的,而且如果是另两人换班那决计是必须呆在房间里不许出来。
柳荷花在外面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猛地起身,感觉眼前白光闪过,脑袋顿时昏昏沉沉,脚下一软,感觉自己倒了下去,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人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一觉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柳荷花从床上撑着身子起来,四下一顾,很好,换了地方,房间又大又明亮,床也是软的,不过肚子好饿,不过她知道如果没有送饭自己只能饿着。
于是想了一秒,柳荷花在房间里弄出了一些动静接着又躺了下去休息。
果然没一会便有人进来,柳荷花睁开眼睛一瞧,有些惊讶,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圆岐,对了,看他那紧皱的眉毛,这会应该是称呼南周太子才对。
柳荷花还没来得及思考,南周冀便一脚先踹了过来,虽然踹在了床脚,但柳荷花还是惊了一跳,这南周太子似乎很喜欢踹人,柳荷花揉了揉肚子,主要是上次的阴影太过深入人心了。
人来了柳荷花这会也不怎么敢开口了,只好闭着嘴装柔弱。
不过柳荷花病了一场仍未痊愈,此时脸色有些惨白,再加上消瘦下去的身姿,看起来还真是柔弱的不行。
南周冀踹完了才一甩华服长摆坐下,跟随其后的婢女立刻上前奉上茶,而后退至一旁低首,南周冀接过却并未喝只随意放在一边,嘴里满是不屑道:“你们北雁的女子都是如此柔弱不堪?亏得你还是江湖名门之后,嗤!”
柳荷花也不辨驳,南周冀越觉得自己柔弱便越会放松警惕,怎么想都对自己比较有利。“我从小身体便不大好,近两年也是多四处走动心情开朗了才好了些,如今整日被关在那暗沉的黑屋子里,自然是会着病,长此以往我看也不用等季逍带人来营救——”柳荷花余光瞄过去,见他还是那副又拽又暴燥的表情。
“嗤!你以为你这样说两句我就会心软?就你这种姿色也就那季逍还看得上。”
柳荷花:“……”你想多了,我更看不上你,我只是想能出去透透气便好。虽然最近是憔悴了许多但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姿色不堪好吧,怎么着也是个大美女。
“喂,你这两日好好养病,我会吩咐厨房多弄点好吃的,你必须全部吃完,我会让人看着,别刚到了南周你就病死了。”南周冀说完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柳荷花,眼里的不满越来越重。
柳荷花:“!!!”你才要病死了,你全家都病死了!
说实话柳荷花最近真的吃不好,虽然很想改善伙食,但是确实食不下咽。
“瞪什么瞪,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要不是看你还有丁点用处——等到了南周就是我的天下,到时候你跟逍遥山庄的人全都得完蛋!”南周冀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兴奋的说道。
柳荷花愈加惊悚,担心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南周冀突然面目狰狞,一脚踹上柳荷花腹部上,语气暴躁的吼道:“你说为什么,我这么多年培养的棋子全让你们这些渣滓给拔了,我的货源也被劫了,怎么能让人不恨,”南周冀说到这儿又收了脚,嘴边一抹嗜血的微笑,配上那张嫩脸简直无比诡异,柳荷花被踹倒在地上吓得胃突然痉挛,捂着小腹不住的干呕起来,怎么每次都踹一个地儿,这时耳边又突然传来轻飘飘的声音,“不过没关系,等我拿到东西,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南周。”
这时站立在一旁的婢女突然抬起头来,南周冀因为背对没有发觉,而柳荷花也因太过震惊而没注意到这婢女,如果柳荷花此时抬头便会发现这婢女好像在哪儿见过。
而柳荷花这时却是心中悚然,能别顶着小和尚的奶油脸说这么狠毒的话行不行?一个人是会做噩梦的。
本来之前还有顾虑,但看南周冀这副模样柳荷花当即决定怎么也要逃出去,不是不相信季逍他们,可是如果再坐以待毙,真到了南周再想救人便更加困难。
虽然内心想飞奔回北雁,但无奈手无缚鸡之力,要想逃脱还是颇有难度,因此一路上柳荷花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就这样很快一行人就进了南周边境。
进了自家地盘南周冀跟黑袍蒙面去办事,只有柳荷花被看管在一间客栈里,想跟人聊聊天,却发现这群黑衣人全没一个人理她,吃完热饭便休息去了,这么多天人蜷缩在窄小的马车里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无数次想念季逍的豪华大马车,也不知季逍怎么样了,唉,上次听南周冀那样说自己就一直担心,可奈何怎么问南周冀都不肯说,问的烦了还会动手,而且还愤怒说逍遥山庄手伸得太长,好像是手下的人吃了大亏,柳荷花揉揉肚子,知道自己又被迁怒,想起前日被踹的瘀青还在,一用力就疼得打紧。
同样一张脸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想个办法逃跑才是,柳荷花坐在床边看着屋中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心思几转。
不知道是不是南周冀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便没将人放在眼里,只派了两人看住自己,柳荷花眼神装作不经意扫过窗口,又瞄见一旁燃着的劣质熏香,要换作平时柳荷花铁定要嫌弃死,现在却觉得那缓缓飘渺的白烟都快赶上仙气。
柳荷花起身,两黑衣人立马看过来目露警告,柳荷花讨好似的对两人笑,“两位大哥别激动,我只是坐太久腿麻了,起身走走。”
那两人估摸着学着她翻不出什么花样便没当回事,自顾自地坐在那聊天,柳荷花见两人没将注意放在自己身上,不由暗松一口气,在屋子里缓缓踱着步,趁人不注意时将早已藏在手心的迷魂香丢进香炉里,内心很肉疼,因为这是身上唯一一点“东西”,还是之前长心眼跟银票一起藏在胸前里衣里面,重点是这玩意材料很难找,又死贵,为了一下子放倒不失手,柳荷花那么点存货全放了,随后又看似若无其事的转悠两圈便停了下来。
屋子里香味慢慢发生变化,柳荷花悄悄在薄被上蹭蹭手心,一片湿汗,虽说这种事以前干过不少,也算轻车熟路,但毕竟事态完全不一样,仍心下惶恐不安。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柳荷花瞧见两人打了哈欠便躺倒了下来,知道外面有人守着,柳荷花便找来剪刀将薄被剪成碎条一截一截紧捆在一起。
虽说是南周边界的一个小县城,但青天白日仍是有一定人流量,在一小姑娘腰缠碎布从三层楼高的楼房往下滑行仍是有好些人围观,围观的人一多便嘈杂起来,柳荷花担心被人发现,心里不由变得焦灼起来,动作加快,却也不想想,三楼对于会武之人那是轻松,可对于柳荷花那便如巍峨高山,一时情急柳荷花手一滑便急速往下掉了下去,这时再努力抓紧就有些徒劳,也顾不上会不会有人发现了,柳荷花连同周边围观的百姓一起惊呼,场面一时有点热闹。
不过柳荷花叫到一半发觉自己被人接住了,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安全着陆,一仰头,捂住快狂跳而出的心脏,惊喜的开口,“白行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白行一脚踹开一名护卫,提着人左右突围了出去,将人横丢上马背,随后也翻身上马用剑一拍马臀,马儿扬蹄长嘶一声撒野狂奔起来,柳荷花被颠簸得快要吐了,仍不忘回头瞧,雷霆黑坤跟季武跟一群黑衣护卫打得不可开交,且好像陆续有人杀过来,柳荷花顾不得难受,担忧起来。
柳荷花拍了两下马背焦急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白行闻言迅速地取下弓箭,侧过身子三支箭头齐发向后破空而去,为首的三人倒下,全中,柳荷花不禁感叹好箭法,摸了摸手腕,有些遗憾袖箭被人搜刮了去,实在可惜。
白行一连发了几箭很有效率地解决了来人。
这时柳荷花担心问道:“他们会不会有事?”
“放心,打不过他们会跑。”白行道。
柳荷花轻舒口气,“那就好。”
随后柳荷花又听到白行说道:“本来我们已经商议好对策救你出来,而且我已经顺利混进了却不料你一点都不消停,我之前都作白用功了,而且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往下跳,不要命了吗,要不是我看着,你现在不死也得残废!”
“那不是意外嘛,而且我腰上系了绳子,摔不到地上的……”就是有点惊魂,柳荷花话也说得没什么底气,经他这么一说此刻也是心有余悸,后怕之余又感到庆幸,白行说她也就老实听着。
两人飞奔了一路,终于在日暮前进了座荒林,有间破败的民房,两人下了马,白行牵马去了后院喂马,柳荷花也识趣地打扫起房间,屋子虽然破败,灰尘也厚重,但柳荷花从旧衣柜里找了床旧被褥,屋边井口也还有水,还不算糟糕。
尽管很疲惫,还是将房屋大致清扫了下,晚饭两人随便应付了。
“白行,季逍呢?”怎么没见他来,这不合理。柳荷花语气轻飘,仔细听还带着点惶恐不安。
白行说话支支吾吾的,“呃,路上有事耽搁了会,等雷霆他们一到,马上回北雁,你——别担心。”
黑漆漆的天空看不见一丝星光,月亮也被厚重的云层遮挡,风穿过竹林竹叶簌簌作响,偶尔还有奇怪的叫声在山间回响,柳荷花躺在床上身体疲倦却毫无睡意。
在将睡将醒时柳荷花似乎听见有谈话声,瞬间心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台,躬着身子透过窗缝看见了雷霆一行人围拢在树下商议着什么各各一脸忧色。
柳荷花响起一声叹息,推开门走了出去,几人见她出来都齐齐看过来,大晚上的被盯着莫名还有些渗人,柳荷花搓了搓手臂走近,关心几人,“你们都没事吧?”
雷霆此刻见到人才发现她瘦了一大圈,知道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低头压下眼中的愧疚,倒是季武先开了口,“我们没事,荷花姑娘你还好吧?”
柳荷花冲几人笑了笑,“还好,能吃能睡。”笑完之后又正了正神色,“情况怎么样?就你们四个人外加我一个拖后腿的,又是在别人的地盘,我们要不要跑路?别到时等人追上来了,被人一锅包了饺子。”
几人:“……”话是这样没错。
柳荷花想来也怕了南周冀一行人,对于跑路很迫切。
一行人连夜出发,穿过了竹林越过了几个山头,走了好些的崎岖小道。
话说另一边季逍一行人此时却是真的不太好过,在柳荷花被掳之后连日来高强度的行程以及寒毒的突然发作季逍在连赶了四日后终于倒下,期间几人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如果不是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任谁也不会知道。
几人都很诧异,纵然都很担心柳荷花,却也不得不停了行程。
几人找了家简陋的客栈将季逍安顿好,故一又放了鸽子送信给百垶,让他尽快过来,尽管季逍泡在药浴里神志不清,但对柳荷花的担心胜过本能,让温迟等人先一步去南周。
当然柳青石却也是送了信去柳城山庄的。
季逍虚脱地斜躺在一旁,故一才担忧地说道:“四爷,百前辈大概还要过两日,你且先养着,万不可再赶路。”
季逍嘴唇苍白,“无事,休息一下便好。”
故一听他这样一说是还想继续赶路,当下眉头便皱紧,“四爷,抓荷花的如果是黑鹰门,那很可能就跟南周太子脱不了干系,他们的目的可能将荷花作为人质以此来换取南碧水玉,至少现在是安全的,而且我们将他在北雁安的暗桩拔了干净,肯定会对我们恨之入骨,到了南周还要更加小心,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赶过去也无济于事,而且柳庄主跟温迟已经先行一步,你不用太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荷花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会不会受伤,甚至会不会——
季逍根本不敢往下想,别看她平时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的模样,其实胆子怂得很,柿子只敢挑软的捏,想到这儿脸上的忧虑更甚,一下都坐不住。
故一见他这模样赶紧压着他肩膀,“别动,四爷你身上余毒未清又旧伤复发,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走的。”故一态度很明确,“至少也要等到百前辈到来再说。”
季逍也清楚现在自己不适合长途奔波,可放任荷花在不怀好意之人手里就像有人拿着刀子一下又一下划拉着自己的心口,感觉随时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季逍颤抖着眼睫最后眼一闭,眉宇间都似深藏着担忧。
故一明白四爷的心情,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四爷冒着危险,只能寄希望于温迟能将荷花救回来,故一轻叹声悄然关上了门。
不过故一刚走,季逍便一个翻身起来,悄无声息地从窗户跃出,很快便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