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四年冬,汴京的雪混着黄河冰凌,砸在柔福帝姬的素甲上。
午门外跪着十二名金国宗室,每人颈间挂着“靖康”年号的铜枷——正是当年掳走徽钦二帝时所用的刑具。柔福的剑尖划过冰面,碎冰映出她眼角新添的细纹:“告诉完颜雍,他父汗的头颅可换燕云十六州的汉奴归乡。”
沈万舟的雪橇车队此时冲入居庸关。
伪装成貂皮货箱的《武经总要》,在颠簸中震出泛黄的纸页。金国边关守将掀开第三层毛皮时,赫然发现夹层里嵌着杨再兴断枪的残片——枪尖已锈成赤色,却仍能刺穿女真语的降书。居庸关狼烟未起,关内三万户汉民已捆了金国监军,用锄头砸断城门铁锁。
临安城的铜钟在腊月廿三突然自鸣。
栖霞岭的无字碑轰然开裂,露出三尺深坑中的铁函。函内不是岳飞的遗骨,而是三百卷血写的《满江红》,字迹各异却皆署名“大宋遗民”。柔福连夜命人将铁函抬入汴京太庙,与太祖玉册并置,香火熏染三日,血字竟浮现出汴京七十二坊的舆图。
完颜雍的使节团在除夕夜叩关。
他们献上的金匣内,盛着岳飞被剥去的战袍残片——绍兴十一年风波亭的雪渍犹在。柔福抚过铠甲裂痕,忽将金匣掷入火盆:“不沾血的战袍,救不了冻馁的兵卒。”烈焰中腾起的青烟凝成岳字,久久不散。
正月十五,金国中京暴雪封城。
柔福的白骑趁夜突袭,马蹄裹着棉布踏过冰原。金兵营寨的篝火未熄,守军已饮下掺了砒霜的烧酒——原是沈万舟安插的商队,将毒药混入岁贡的美酒。黎明时分,岳字旗插上中京城头时,城下堆起的金兵尸骸恰好摆成“还”字。
二月初二,完颜雍的降表与岳飞佩剑同时送至。
剑鞘内塞着半张发霉的军粮账册,正是赵构自焚前啃咬的那本《武经总要》残页。柔福将佩剑悬于铁像掌心,忽见剑穗玉珏与赵构遗落的残玉相撞,迸出星火点燃降表。灰烬飘上城楼,竟拼出靖康年汴京巷战的惨景。
沈万舟的船队此时撞破辽东湾冰层。
船舱内十万册兵法被换成稻种,遇水即胀的占城稻浸泡三日,已成攻城的投石。金国边民疯抢稻种时,藏在谷壳中的铁蒺藜扎穿马掌,溃散的骑兵将辽东粮仓的位置,踏成一条直通黄龙府的血路。
三月三,柔福在燕山祭天。
青铜鼎内焚烧的不是牲畜,而是十二道金牌的鎏金残片。烟柱冲天时,太行山矿脉突然崩裂,涌出的不是铁矿,而是靖康年埋藏的禁军铠甲。白发老卒跪地泣血:“是岳元帅……岳元帅给咱们留的!”
当夜,柔福梦见黄河倒流。
她看见赵构的焦骨立在汴京虹桥上,怀中玉册化作流萤,指引万千百姓拆屋取梁。晨起时,斥候来报金国焚毁上京宫殿,火中逃出的汉人工匠,正用御花园的太湖石重铸钩镰枪头。
四月八日,佛诞日的暴雨冲垮金国祖陵。
完颜雍披发跣足跪在祖庙前,手中先帝的骨殖坛突然炸裂,骨灰中滚出十二枚铜钉——与当年钉死岳飞的刑钉一模一样。他癫狂大笑时,柔福的白骑已破门而入,马蹄踏碎的神主牌位上,粘着大宋百姓请愿北伐的万民书。
五月初五,最后一支金国残兵退至会宁府。
柔福的白马却在此刻止步。她解甲卸剑,独自走进荒草丛生的五国城——徽钦二帝咽气的土牢前,歪斜的木桩上刻着半阙《满江红》,字痕被岁月磨得温润。黄昏时分,她将赵构的残玉埋入囚室地砖,覆土时惊觉砖下压着张发脆的纸,竟是岳飞绍兴十年未寄出的《乞止班师诏》。
“臣本布衣,误蒙殊恩……岂敢惜身,惟忧民泣!”
夜风卷着哭腔掠过荒原,守军在营火旁说听见了沥泉枪破空的铮鸣。沈万舟的商队送来三百车纸钱,却见柔福正将《班师诏》撕成碎片,撒入混同江:“该班师的不是岳元帅,是我们这些后死者。”
六月六,天贶节。
柔福的白马老死江畔,马鬃里抖出枚蜡丸——裹着秦桧临终前咬碎的半截舌,舌尖刺着“构”字。她将蜡丸沉入江心时,对岸突然浮起十二艘龙骨战船,船头立着杨再兴铁像,铁甲缝隙里开满血色桃花。
七月十五,鬼门关合。
汴京百姓将三百口空棺沉入黄河,棺内装满金国劫掠的典籍。柔福立于铁像肩头,看着《清明上河图》残卷顺流东去,忽然将玉玺抛给沈万舟:“该换个年号了。”
玉玺入水的刹那,临安栖霞岭的桃树全部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