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刃的代价

是以，宫子羽醒来听闻消息过后，堪称天塌地陷也不为过。他本能地想要否认，怀疑这不过是宫尚角的玩笑，可长老们凝重的神色与确凿的证言，却如冰冷的锁链，将他死死困在这荒诞的现实里。

　　宫子羽的烧还没退，就已经不顾阻拦的冲出羽宫，到了徵宫门口脚步却似有千钧，犹豫许久他最终还是踏入了徵宫。

　　不知是出于不愿直面真相的逃避，还是尚存一丝侥幸，他竟鬼使神差地先寻了雾姬夫人。当看到雾姬夫人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他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为什么？”喉间翻涌着铁锈味，他的声音破碎得如同枯枝，“父亲将你视作亲人，我……我更是将你当作生母一般敬重……”

　　雾姬夫人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再睁开时，眸中竟多了几分释然：“因为我是无锋的‘刺客’，从被训练成杀手的那日起，就注定要活在阴影里。”

　　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你父亲是我见过最傻的人，明明察觉了我的身份，却还想着感化我。甚至在小姐死后，还愿给我名分，让我能光明正大地照顾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渍，在素白的帕子上晕染成妖冶的红梅：“可无锋怎会容许背叛？他们以我弟弟的性命要挟，我……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以你就杀了父亲？！”宫子羽激动的道，“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以宫门之力，难道救不下一个人？！”

　　宫子羽不想接受自己父亲是死在兄长和姨娘的手上，这比凶手是宫尚角更难让他接受。“你明明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一起想办法？”她望着他，眼神里有怜悯，有愧疚，更多的是绝望，“你以为宫门是讲情分的地方？一旦我的身份暴露，长老们怎会容你包庇刺客？你这尚未坐稳的执刃之位，又能护住谁？”

　　“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保护家人的能力都没有？”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如果成为执刃，代表着要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那不做也罢！”

　　雾姬夫人满脸疲惫的看着他，她已经时日不多了，可子羽还天真的像个孩子。

　　“子羽，你太天真了。”她的语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追忆某个遥远的梦，“当年我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以为能在宫门寻得一方安宁。可无锋无孔不入，我……是我亲手杀了月长老，虽不知宫唤羽的全盘谋划，却也成了害死老执刃的帮凶。”

　　这些字字诛心的话语，如利刃般剜着宫子羽的心脏。他猛地抽出佩刀，刀锋抵住那纤细的脖颈，却在触及她眼底死寂的平静时，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颤抖的指尖传来她肌肤的温度，记忆中那些温柔的画面突然翻涌而上

　　“杀了我吧。”雾姬夫人主动向前，刀尖刺破皮肤渗出一滴血珠，“杀了我，你就能向长老们证明自己的决断，也能让彻底断了和无锋的纠葛。”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宫子羽心上。看着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当作母亲一样的人，他如何下得了手呢，最终他还是扔下了武器，他跌坐在地，双手死死揪住头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喃喃道，“让我恨你，让我杀了你，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雾姬夫人闭上眼睛，叹息的说：“可能是因为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重感情的傻子吧。”

　　宫子羽抬起头，他忽然想起，害死父亲的真凶不只是眼前人，还有他曾敬仰的兄长。面对雾姬夫人已耗尽他所有勇气，又如何敢去质问宫唤羽？即便知晓真相，逝去的人也再回不来了。

　　可笑的是，两个杀人凶手在宫门里玩了两次死而复生的把戏，让他像个绝望的疯子一样仇视其他人，攻击其他人，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从头至尾，他都是那个被至亲蒙在鼓里的人，如果这便是成为执刃的代价，那他宁可从未接过这沾满鲜血的权柄……

　　他曾以为只要登上执刃之位，便能拨开迷雾为父报仇，那时所有的猜疑与敌意都直指宫尚角，他盯着宫尚角两兄弟从未有过一丝松懈。

　　可如今真相如重锤击碎镜花水月，自己不过是被命运嘲弄的小丑。那些为争夺执刃之位而绷紧的神经，那些与宫尚角针锋相对的时刻，此刻都成了笑料。

　　即便长老们不收回这烫手的权位又如何？曾经支撑他拼命向前的执念轰然崩塌，剩下的唯有满心空洞。

　　他曾经还天真地以为，只要站在宫门权力的巅峰，就能守护珍视之人、查明隐秘之事。可现实却狠狠撕碎了这份天真——原来他最想保护的人，恰恰是藏在暗处的凶手；他苦苦追寻的真相，竟比想象中更加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