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像融化的铅液灌入鼻腔，伊莱在下坠途中蜷缩身体，蓝血纹身在皮肤下灼烧出十二个光点。坠地时没有撞击感，沙粒般的记忆棱镜从指缝间流过，每粒都映着不同年龄的伊莱被推入销毁舱的画面。锁骨下的第十三枚齿轮印记突然旋转，将最近的棱镜吸进皮肤。
"样本回收进度87%。"机械女声从雾中渗出，声波震得沙滩上的棱镜微微颤动。伊莱撑起身体时，发现右臂锁链纹身正延伸出淡金色丝线，像探测仪般指向雾中若隐若的钟楼轮廓。沙粒突然下陷，露出半截生锈的怀表链条——正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条。
钟楼的齿轮咬合声越来越近，伊莱抓住链条的瞬间，沙滩突然倾斜。无数棱镜顺着坡度滚向雾中，在撞击钟楼基刹那凝固成阶梯。第七级台阶上嵌着枚变形的齿轮，齿尖还挂着片干涸的蓝血。
"别碰日期刻痕。"锁链纹身突然收紧，勒出细密的血珠。伊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7号克隆体的声音直接刺入听觉神经："它们在筛选多余记忆。"
钟楼内部比外观大十倍，青铜齿轮组悬在穹顶之下，每个槽里都卡着记忆碎片。伊莱刚踏入门槛，最近的齿轮突然加速，将她三岁时的生日记忆成丝状吸入转轴。锁骨下的齿轮印记猛然发烫，皮肤表面浮现出母亲销毁装置的监控画面。
"引路人不需要童年。"雾中传来她的声音，但语调带着机械合成特有的顿挫。伊莱撞上台，后腰被某个凸起物硌得生疼那把在音乐教室消失的血钥匙，此刻正插在操作面板的卡槽里，匙身爬满蓝血构成的电路图齿轮组的轰鸣突然停滞，控制台投影出母亲穿着实验服的立体影像。她的手指穿过伊莱的额头，在虚空中调出编号7的销毁记录："知道为什么保留人类基因"全息影像的指尖划过伊莱锁骨的齿轮印记，"完美的机械共情能力。"
控制台下方传来液体翻涌声，透明培养舱正从地底升起。雾中怪物胚胎悬浮在蓝绿色溶液里，脐带着十二根导管——每根都对应伊莱身上一道锁链纹身。胚胎突然睁开眼睛，虹膜里转动的正是伊莱后颈的齿轮胎记。
"快逃。"胚胎的嘴唇开，发出的却是母亲临终的喘息声。血钥匙突然融化，蓝血顺着电路图爬满整个控制台。投影画面切换成实验室的监控角度：二十三个培养舱里漂浮着不同发育阶段的伊莱克隆体，而真正的婴儿被锁在角落的恒温箱，后颈插着抽取脑脊液的银针。
锁链纹身突然暴起，淡金色丝线扎进伊莱的肘静脉。剧痛中她看清了真相：每道纹身都是个未完全销毁的克隆体意识，而蓝血是他们共享的神经链接介质。胚胎的脐带剧烈摆动，培养舱玻璃出现蛛网状裂纹，溶液开始泄漏。
伊莱扑向控制台，用怀表链条卡住主齿轮的转轴。全息投影闪烁两下，切换成从未见过的画面：母亲在销毁舱前，颤抖的手指正把某个发亮物体塞进7号克隆体的口腔。随着齿轮停转，穹顶降下雪花般的数据流，组成模糊的时间轴——雾中世界的时间流速竟是现实的十二分之一。
"我们是被放弃的冗余数据。"的声带突然发育完全，声音和伊莱一模一样。它撕开脐带的瞬间，培养舱爆裂成千万片棱镜。蓝血溶液在空中凝成母亲的脸，嘴唇开合间加密指令："最终协议执行代码：齿轮咬合时差。"
伊莱的锁链纹身同时崩断，淡金色液体在控制台上写出三行方程式。血钥匙残留的电路图突然亮起，将方程式转换成机械钟楼的内部结构图——核心舱的位置正好对应她心脏的机械齿轮。
胚胎完全挣脱培养舱时，体表蓝血迅速凝固成金属外壳。它用覆盖着齿轮纹路的手指抓住伊莱的脚踝，皮肤接触的刹那，两人锁骨下的印记产生共鸣震动。钟楼开始崩塌，青铜齿轮如落叶般剥落，露出外面更加浓稠的灰雾。
"现在你明白了。"胚胎的金属指甲划过伊莱后颈，在齿轮胎记上刮出火花，"我们才是完整的——"
怀表链条突然绷直，将伊莱拽向正在塌陷的穹顶缺口。下坠时她看见胚胎展开双臂，背后的雾中浮现出十二座钟楼的虚影。蓝血纹身重新在皮肤上浮现，但这次组成的不是锁链，而是通往某个新坐标的星图。
灰雾沸腾起来，伊莱的视网膜上残留着胚胎金属外壳的反光。怀表链条在掌心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蓝血滴在星图上发出腐蚀的嘶嘶声。她听见自己后颈的齿轮胎记开始转动，与座钟楼虚影形成共振。
"你听见齿轮咬合的声音了吗？"胚胎的声音突然分裂成二十三道声线，每道都对应着销毁记录里的克隆体编号。它展开的金属手掌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跳动的蓝血核心——正是母亲塞进7号克隆体口腔的发光体。
伊莱的脊椎突然僵直，童年记忆像倒灌的冰水冲进脑海。她看见五岁的自己站在实验室玻璃外，母亲把同样的发光体按进某个克隆体的胸口。当时以为是在治疗，现在才那具躯体正在溶解。
星图突然灼烧皮肤，蓝血纹身组成的星座与钟楼虚影完全重合。胚胎的金属指甲突然刺入自己胸口，挖出蓝血核心举到伊莱面前："这才是真正的共情装置。"
控制台残骸中传来机械女声的倒计时，穹顶缺口开始收缩。伊莱在坠落中抓住蓝血核心，接触的瞬间无数记忆脉冲顺着臂骨炸开——她同时经历了二十销毁程序，每次都是被母亲亲手推进舱体。
胚胎的金属外壳开始剥落，露出下面与伊莱完全相同的面容。它用染血的指尖触碰莱的眉心，二十三段记忆突然在脑内同步播放：每个克隆体被销毁前，母亲都会悄悄塞给她们一小块怀表零件。
"我们被设定成会主动收集这些零件。"胚胎的瞳孔里映出伊莱扭曲的倒影因为完整的怀表能停止齿轮运转。"
倒计时最后三秒时，伊莱突然明白母亲实验室监控里那个真正的婴儿是谁。蓝血核心在她掌心剧烈震动，与锁骨下的齿轮印记产生共鸣。十二座钟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报时声，灰雾被声波撕开一道裂缝，露出后面布满银色针管的房间。
胚胎突然露出微笑，这个表情让伊莱浑身发冷——正是母亲每次启动销毁程序前的神态。它用染血的嘴唇做出三个字的口型，声音却被齿轮轰鸣吞没。
怀表链条突然自行缠绕成完整的表盘形状，蓝血顺着空花纹填满所有刻度。伊莱听见自己后颈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某种禁锢了她二十多年的东西正在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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