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号1210的外卖好了，小宋取餐。
宋郁从梦中惊醒，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扫了一眼墙上的老旧时钟，时针和分针挤成一个锐角，一动不动，把剩下的半根火腿肠塞进嘴里，随手扯了张墙上挂的抽纸，胡乱抹了抹嘴。
老旧的外卖窗口边，圆润光滑的褐色竹筒里插满了高高低低的赤色竹筷，旁边立着一摞青色雕花瓷碗，釉色温润，古色古香。
她熟练地拿起一个打包袋，把打包盒和餐具往里放，侧身往里喊道："老李啊，你这店里硬件也该换换了吧，这时钟都不走字了还留着干嘛，还有你这碗筷也该退休换换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些老古董！"
厨房里老李丁零当啷忙个不停，灶台上几口油亮的大铁锅冒着热气，锅里浓郁的乳白色汤汁上下翻涌，咕噜冒泡，旁边是冒着热气的竹制蒸笼，白茫茫的水蒸气从蒸笼的缝隙中缓缓升腾、弥散开来，旁边刀架上挂着几把大小不一的刀具，把手处都缠上了细细的棉布，油光发亮。
走动间关掉轰轰作响的老式抽油烟机，掀开厨房的帘子，帘子是用粗布缝制的，上面印着褪色的花纹，边缘有些磨损，温热氤氲的白色水汽，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顺着暖黄色的灯光飘散出来。
"能用就行，换什么换！这些可都是我好不容易淘来的老物件！"，老李拿起柜台干净的抹布，收拾上一桌客人吃剩的碗筷。
宋郁做了个鬼脸，转身拎着外卖袋向外跑，:"铁公鸡，一毛不拔"，身后老李笑骂着："你个小鬼，滚蛋滚蛋！"
远处的天际线泛着灰蒙蒙的光，像一块随手晾在洗手池的湿抹布，云层被厚重的湿润雾气笼罩着，既不肯散去，又不肯落下雨来。
三岔路口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右边支路路口零零散散围着好些人，隐约能看出是名中年男子撞到了一位老人，银灰色小车车头整个凹了进去，挡风玻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车头前躺着一辆扭曲变形的电动车，像被重型拖拉机碾压过一般，旁边挂着几个早已破裂的白色塑料袋，不知装的是蔬菜还是水果，破碎的汁液和残渣，混合着金属碎片和塑料残骸，在地上拖出一道道暗色的污渍。
围观的几个路人正在帮忙报警，有人弯腰收拾散落的物品，老人看上去伤势不重，被搀扶着坐到一旁的马路牙子上休息，脸色有些苍白，车主蹲在一旁焦急的询问伤势。宋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待仔细思考，绿灯亮了，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鸣笛催促，她匆忙扫了一眼就骑车走了。
到达绿桂小区门口，刷新了一下接单页面，还停留在之前的界面打转，骑手群里也异常的安静，躲过门卫大爷锐利的眼神，她跟着前一个人顺进门禁，在小区内找了一阵，终于在最里面的几栋楼中看到了13栋的标志﹣﹣深蓝色的"13"两个大字歪歪斜斜地倚在墙上，挂在破破烂烂的墙皮上晃晃荡荡。
卡着电梯关门前，宋郁进来了，吱嘎吱嘎的机械声伴着两位大妈的抱怨，格外嘈杂，大妈们瞥了一眼冲进来的宋郁，眼神带着嫌弃和不悦。
高个卷发大妈挎着菜篮子偏头问："听说今晚上又会停水，你囤水了没有？"
矮个瘦大妈掂掂手里的菜篮子愤愤回应："早上起来就囤了！这天杀的物业，越来越不走心了，这监控，都坏了多久了，都没人来修，这自来水管也是，不是这里爆了就是那里爆了，哪来的脸收这么贵的物业费。"
卷发大妈连连附和："对啊，成天办公室见不到几个人，一到收物业费了就开始在群里蹦哒了，今年要还是这样，我们家绝对不交物业费了！"
瘦大妈冷哼一声，越说越气："我们家也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看看，这送外卖的都能直接闯进来了，丢了啥东西都不知道，我倒要去问问他们物业是干什么吃的"
话毕，两个大妈对旁边的宋郁白了一眼，宋郁尴尬笑笑，低下头假装整理外卖袋子，"吱嘎"一声电梯门晃晃悠悠的开了，没等看清楼层宋郁连忙跨步出去，离远了仍传来义愤填膺的怒骂声，商量着要叫上广场舞的姐妹们一起去投诉物业。
宋郁摇摇头，心下腹诽：这绿桂小区不是听说去年年底才搞完嘛，当时广告贴得满城都是，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高档品质，尊贵生活'。这才多久啊，也太偷工减料了吧！
抬头看了一眼楼层指示牌，8楼，再往上一层就到了。
小区内都是2梯4户的户型，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连廊连接着两个单元，左右两边是厚厚的消防门。
推开8楼1单元锈迹斑斑的消防门，伴随着"嘎吱"的开门声，厚厚的灰尘顺着门把手飘洒漫延，一股浓郁的、尘封已久的腥气扑面而来，仿佛是变质已久的罐头猝不及防被猛然拉开，令人作呕。
地上一滩滩色泽斑驳、难以分辨原来颜色的黏糊印记，好似踩在某种腐烂的有机物上，凉意顺着脚背爬上脊柱扎根。
越往上，气味越来越重，空气宛若凝成了实质，浓郁潮湿的气味争先恐后、无孔不入，宋郁屏息加快脚步，猛地拉开了9楼1单元的消防门。
笨重的消防门将刺鼻的气味隔绝在外，头顶声控灯慢慢亮起。幼童嬉笑打闹的声音、热闹的摆摊叫卖声、买菜的大妈们热情的扯谈声渐次传来，宋郁摸了摸额头的汗，手机工具栏上的信号格挣扎着在一格两格间来回跳跃。
顺着往里走到了901门口，宋郁按了按门铃，"您好，您的外卖到了。"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把外卖挂上门把手，刚准备拍照点击已送达，啪嗒一声，门往里开了。
昏暗的灯光沿着暗红色的防盗门向内流淌，轻扫过门内暗色的地毯，玄关处，一个上半身裸露的年轻男人跪坐着，微垂着头，眉骨的阴影深深压在眼窝上，他的嘴唇紧闭，下巴完全隐没在阴影里，与脖颈融为一体。
男人瘦削单薄的肩膀微微耸起，一侧被灯光照亮，另一侧隐入黑暗，右手垂在身侧，猩红的血液顺着小臂流下、浸入门内的地毯，形成一滩暗色的污渍。他的左手捂住心口，遮住了一串模糊的印记，像伤口，又像其他的什么。一切发生在瞬息，宋郁来不及反应，僵立在原地，脊背战栗，砰砰砰的心跳声充斥着整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蓝牙耳机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您的订单已超时，请尽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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