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窗户，陆锦熙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整理电子邮箱。路临深去超市采购晚餐食材，公寓里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和窗外的雨声。他随手点开标记为"重要"的文件夹，准备删除一些过期通知。
两封陌生邮件突然映入眼帘。
第一封来自茱莉亚音乐学院招生办公室，标题赫然写着「预录取通知」。陆锦熙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速。他记得自己没有申请过这所学校。点开邮件，正文内容让他呼吸一滞——是陈默教授的推荐信起了作用，学院愿意为他提供特别考核机会。
第二封邮件的发送方更让他震惊：MIT量子计算实验室。收件人赫然是路临深，但不知为何出现在他的邮箱里。邮件内容简明扼要——邀请路临深参与为期两年的"量子之声"交叉研究项目，落款是安德森教授。
两封邮件的日期都是一周前，状态显示"已读"。
陆锦熙放下平板，走到钢琴前坐下。窗外雨势渐大，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他无意识地按下一组和弦，德彪西《月光》的片段，但很快转向了更阴郁的小调。手指在琴键上移动，思绪却飘向路临深——他什么时候看到这些邮件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琴声戛然而止。陆锦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钢琴上方摆着他们上周音乐节获奖的合照，路临深难得地对着镜头微笑，眼镜片反射着舞台灯光。
钥匙转动的声音从玄关传来。陆锦熙迅速合上钢琴盖，假装在翻阅琴谱。
"雨太大了。"路临深拎着购物袋走进来，黑发上沾着水珠，眼镜片蒙着一层雾气。他把食材放进厨房，然后走向陆锦熙，"在练琴？"
陆锦熙注视着他熟练地整理购物袋的样子——鸡蛋放进冰箱门格，蔬菜放入保鲜盒，调味料排列在料理台上。每一个动作都精确有序，就像他解物理题时的思路一样清晰。
"嗯，随便弹弹。"陆锦熙听见自己说，"晚上吃什么？"
路临深报了几个菜名，都是陆锦熙喜欢的。他走过来想吻陆锦熙的额头，但后者假装弯腰捡东西躲开了。路临深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自然地转向整理茶几上的乐谱。
"我去洗个澡。"路临深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浴室水声响起后，陆锦熙再次拿起平板。他仔细检查了邮箱设置，发现路临深的账号和自己的关联了，所以邮件会同步显示。两封邮件都显示在路临深的设备上打开过，时间是一周前的凌晨两点十七分。
那个晚上他记得很清楚——路临深说在赶论文，让他先睡。半夜醒来时，书房的灯还亮着。
晚餐时，雨下得更大了。路临深做了红烧排骨和清炒时蔬，摆盘一如既往地精致。但陆锦熙注意到他自己几乎没动筷子，只是机械地把米饭拨来拨去。
"今天的研讨会怎么样？"陆锦熙打破沉默。
路临深推了推眼镜："常规进展报告。"他顿了顿，"你呢？有练新曲子吗？"
"弹了会儿肖邦。"陆锦熙戳着碗里的排骨，"雨夜适合《革命练习曲》。"
路临深点头，然后突然说："冰箱里还有芒果布丁。"
这是陆锦熙最喜欢的甜品，通常用来安抚他的情绪。陆锦熙抬头，对上路临深镜片后关切的目光。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质问那两封邮件的事。但路临深眼睛里还有别的什么——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犹豫。
"谢谢，等会儿吃。"陆锦熙最终说。
晚餐在诡异的安静中结束。路临深洗碗时，陆锦熙站在阳台上看雨。城市的灯光在雨中模糊成色块，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他想起茱莉亚邮件里提到的"天赋异禀"和"不可多得的音乐直觉"，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不是因为机会本身，而是路临深选择隐瞒。
夜深了，他们像往常一样并排躺在床上。路临深背对着他，呼吸平稳得像睡着了。但陆锦熙知道他没有——路临深真正睡着时呼吸会更轻一些。
凌晨两点半，陆锦熙轻轻起身，光脚走向书房。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他推开门，看见路临深坐在电脑前，屏幕光照亮他疲惫的脸。地上散落着几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计算公式和决策树。
路临深猛地转头，眼镜反射着冷光。两人隔着满地的纸张对视，空气凝固了几秒。
"你在算最优解？"陆锦熙轻声问，弯腰捡起一张纸。上面列着各种可能性：清华常规课程、MIT交换项目、茱莉亚的申请截止日期...每个选项后面都标注着概率和权重。
路临深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我在找...两全其美的方法。"
陆锦熙走到他身边，看向电脑屏幕——左边是清华的课程表，右边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申请页面。浏览器标签栏还开着MIT项目详情和机票价格查询。
"一周了。"陆锦熙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你看到邮件一周了。"
路临深的肩膀垮了下来："我想先找到解决方案再告诉你。"他指向屏幕上一个复杂的图表，"如果协调好时间，理论上可以前半年在MIT，后半年在纽约，但通勤成本太高..."
"路临深。"陆锦熙打断他，"你打算替我做决定？"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路临深瞬间苍白的脸。雷声轰鸣而至，震得书架微微颤动。
"不，我只是..."路临深的声音哽住了，他罕见地词穷，"我不希望你放弃..."
"所以你替我放弃？"陆锦熙的声音开始发抖，"像你放弃画画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两人之间。路临深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黑得惊人。
"那不一样。"他声音很低，"你的天赋...陈默说得对，你应该走专业路线。"
陆锦熙摇头："那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我害怕！"路临深突然提高音量，这在冷静自持的他身上极为罕见，"我怕你为了我放弃机会，也怕..."他的声音低下去，"怕你不放弃。"
雨声填满了沉默。陆锦熙突然明白了路临深这一周的挣扎——不是在选择最优解，而是在害怕任何一种选择带来的后果。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陆锦熙苦笑，"我也看到了MIT的邮件。"他指向电脑，"就在今天下午。我也...没告诉你。"
路临深怔住了。又一道闪电照亮书房，刹那间陆锦熙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和了然。
"我们真是..."路临深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一模一样。"
陆锦熙走向钢琴，掀开琴盖。雨水拍打窗户的节奏像某种悲伤的伴奏。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起那首他们在音乐节获奖的《小星星变奏曲》，但这次节奏更慢，更沉重。
路临深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放在他肩上。陆锦熙能感觉到那双手在微微发抖。
"弹下去。"路临深低声说。
陆锦熙继续演奏，直到曲子自然结束。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雨声中，路临深的手从他肩上滑下，环抱住他的胸膛。
"我申请了茱莉亚的面试。"陆锦熙突然说，"就在你洗澡的时候。"
路临深的呼吸在他耳边停滞了一秒，然后恢复："我也回复了安德森教授，说需要考虑。"
陆锦熙转身，看见路临深眼中的泪光。这个发现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路临深从不哭，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陆锦熙捧住他的脸，"不是最优解，而是..."
"最合适的解。"路临深接上他的话，额头抵住他的，"我保证不再瞒你任何事。"
雨声渐弱，天边泛起微光。他们坐在钢琴前，肩膀相靠，一起看着窗外的黑夜慢慢变成深蓝。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没有计算出的最优路径，只有这个简单的信念——无论如何，他们会一起面对。
路临深突然伸手，弹了一个简单的C大调和弦："还记得我怎么解释量子纠缠吗？"
陆锦熙点头，加入一段旋律："就像这个和弦，即使相隔万里..."
"音符间的联系也不会消失。"路临深完成句子，手指与陆锦熙的在琴键上相碰。
晨光透过雨后的云层，为钢琴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前方的路依然模糊不清。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黎明时分，两颗年轻的心脏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像宇宙中永远共振的双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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