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的夜晚，四合院里的紫藤架覆了层薄银。
干枯的藤蔓裹着雪粒，像被冻住的星河，枝桠间还挂着去年留下的小风铃，偶尔被雪风吹得轻晃，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陆锦熙裹着驼色绒毯窝在窗边的藤椅里，膝盖上摊着本翻旧的《琴谱集成》，目光却追着桔梗——那只橘猫正蹦跳着扑向飘进窗棂的雪絮，爪子落空时，还会歪着脑袋“喵呜”两声，尾巴扫过地板，扬起细尘在暖光里跳舞。
“路老师，你听这雪声。”陆锦熙侧过头，朝着琴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意，“落在瓦上‘簌簌’的，像不像《梅花三弄》里古琴弹出的泛音？清透又绵长。”
无人应答。
空气里只有桔梗的轻唤和雪粒敲窗的声响。
陆锦熙放下书，刚要起身去寻，却看见路临深站在琴房门口，身形被门框框成一幅剪影。
他穿着件米白色羊毛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那块旧机械表，掌心里稳稳托着个靛蓝色丝绒盒，盒面绣着极小的银色北斗七星纹样，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在看什么？”陆锦熙走过去，指尖刚碰到丝绒盒，路临深就轻轻打开了它——两枚素圈铂金戒静静躺在黑色衬底上，戒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在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微芒，凑近了看，才能发现内壁刻着一对交缠的「L♾L」无限符号，是他们名字首字母与永恒的隐喻。
“德国精工，手工打磨了三个月。”路临深的声音比窗外的雪还轻，指尖轻轻摩挲过其中一枚稍窄的戒指，语气里带着科学家特有的严谨，“做过成分检测，镍含量＜0.01%，避免你过敏。我查了近五年的气象数据和你的情绪曲线，计算得出，此刻求婚成功率98.7%。”
陆锦熙的指尖刚触到戒圈，冰凉的金属瞬间裹上体温。
突然，一直追雪的桔梗跃上琴箱，肉垫踩过琴弦，竟意外敲出一串清越的C大调琶音，音符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恰好成了最动听的背景音。
路临深拿起那枚戒指，小心地往陆锦熙的无名指上戴。
当金属圈轻轻滑过指根时，他忽然单膝触地，羊毛裤膝头沾了点从窗外飘进来的雪粒，瞬间融化成小水珠。
更多的雪花从敞开的窗缝钻进来，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让那双素来冷静的眼睛，也染上了几分柔软的光。
“陆锦熙，”路临深的声线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有细碎的星光在里面跳动，“是否愿意...与我共享余生所有的观测数据？包括每个清晨的体温、每场雪的湿度，还有...我所有没说出口的心动。”
回答被一个吻封缄。
陆锦熙俯身，双手环住路临深的脖颈，唇瓣覆上他的。
绒毯从肩头滑落，掉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地上，发出轻响。
两人顺势跌坐在厚软的地毯上，陆锦熙无名指上的戒圈不小心磕到旁边的琵琶弦，“铮”的一声，震出绵长的余韵，久久没有消散。
“老公...”情动之时，陆锦熙在换气的间隙含糊地轻唤，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话音刚落，就被路临深更深的亲吻淹没。
他的手掌轻轻抚过陆锦熙无名指上的银环，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圈无限符号，像是天文学家在确认新发现的宇宙常数，认真得让人发烫。
雪越下越大，窗外的紫藤架渐渐被厚雪覆盖，成了白茫茫一片。
桔梗窝在琴箱里，团成个橘色的球，打起了小呼噜，爪子还偶尔蹬一下，像是在梦里追雪。
地毯上，纠缠的肢体在透过窗棂的月光里融成一对双星系统，两枚戒圈不时碰撞，发出“叮”的轻响，如同轨道共振时，星体间无声的证明。
“其实...”路临深吻着陆锦熙汗湿的颈窝，气息灼热，声音却很轻，“三年前在全国物理竞赛的现场，我就用算法模拟过这个场景。当时你在隔壁音乐赛区弹琵琶，我偷偷用手机拍了你的侧影，输入模型里计算过求婚的可能性。”
陆锦熙轻笑，指尖划过他的下颌线，语气带着点狡黠：“那误差多少？我们路老师也会算错？”
“低估了100%。”路临深抵着陆锦熙的额头，眼底盛着笑意，连睫毛都在轻轻颤动，“我以为自己能保持冷静，可你一靠近，我所有的模型、所有的参数，全都失灵了。”
晨光染亮四合院的雪檐时，两只戒指正并排躺在床头柜上，戒圈相贴，像一对相依的小月亮。
陆锦熙迷迷糊糊地醒来，往身边摸索，刚碰到一片温暖的布料，就被路临深伸手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带着雪后清晨特有的松木香，还有淡淡的阳光气息，让人安心。
“早安。”路临深将他圈在臂弯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无名指上的银环映着透过窗帘缝隙的朝阳，泛着细碎的光，“路太太。”
后来某天，陆锦熙发现戒指内侧多了圈极细的刻纹，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他好奇地找来了实验室的显微镜，才看清那是用纳米雕刻技术刻上去的《凤求凰》工尺谱，每个音符都小得像尘埃，却刻得一丝不苟。
“路临深！你什么时候偷偷弄的？”陆锦熙举着戒指跑到书房，语气里又惊又喜。
路临深从电脑屏幕前转过身，伸手将他拉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两枚银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
“新婚夜。”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陆锦熙耳边低语，“就是当你红着脸说‘老公轻点’的时候，我偷偷记下来，后来找工匠刻的。”
桔梗渐渐对戒指产生了兴趣，总是趁他们不注意，用爪子拨弄晃动的银光，好几次差点把戒指扫到地上。
路临深干脆找朋友定制了对防猫抓的钛钢戒，戒身更耐磨，内侧还藏着个小小的橘猫爪印纹样，恰好对应桔梗的肉垫大小。
“这是戒指2.0版本。”路临深给陆锦熙戴上新戒指时，窗外的腊梅正绽开今冬第一枝，嫩黄的花瓣裹着雪粒，香气漫进房间，“以后每年升级一次，等我们金婚的时候，就升级到10.0版本。”
初春的婚礼请柬上，左侧印着量子纠缠的公式，右侧写着《诗经》里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在纸上达成了奇妙的和谐。
路临深还坚持在仪式环节加入“声波共振”实验——当他们交换戒指那刻，全场宾客的手机突然同时响起，播放出陆锦熙亲手改编的《长相思》旋律，古琴与电子音交织，温柔得让人眼眶发热。
“你作弊！”陆锦熙在飘落的玫瑰花瓣雨里，凑到路临深耳边咬了咬他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笑意，“我都看见了，你提前让助理黑了所有人的音响系统！”
“不是作弊。”路临深托起他戴着戒指的手，对准头顶的日光举起。
阳光穿过两枚戒圈，在他们雪白的礼服上投下两道相连的虹彩光斑，像架起了一座小小的彩虹桥。
“是宇宙在为我们的共振证婚。”
新婚旅行的夜航飞机掠过银河时，陆锦熙靠在路临深肩头，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无意间转了转戒身，竟有一道微光从戒圈内侧投射出来，落在机舱壁上，形成一幅缩小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格外清晰。
“这也是你弄的？”陆锦熙惊喜地睁大眼睛。
“北斗七星的位置，正好指向我们初遇的日期——三年前物理竞赛那天的星象。”路临深握住他的手指，轻轻调整投影角度，让星图更清晰，“等下次月全食的时候，还能解锁新功能，会投影出我们那天拍的合照。”
如今家里的书房里，多了一座透明的玻璃展柜。
里面并排陈列着三样东西：订婚时的铂金戒、婚礼上的钛钢戒，还有桔梗第一次抓坏的那枚旧戒指——戒身上留着几道浅浅的猫爪印，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展柜的标签上，是路临深亲手写的一行字：「所有坍缩的量子态，终将归于爱的确定值」。
暮春的黄昏，陆锦熙坐在紫藤架下看书，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戒指。
夕阳的光落在戒圈内侧，他忽然发现多了行新的刻字，借着余晖仔细辨认，是一行德文：「Unendlichkeit」。
“这是歌德《浮士德》里的‘永恒’。”路临深从紫藤花影里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冰镇梅子汤，无名指上的银环沾了片淡紫色的花瓣，轻轻落在陆锦熙的书页上，“别人的永恒是抽象的概念，但我的永恒，从你第一次给我弹《小星星》那晚，就开始了。”
话音刚落，桔梗突然从花架上跃下，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们相牵的手。
两枚戒圈在猫项圈上铃铛的清脆声响里轻轻碰撞，发出“叮”的一声——如同他们初次在实验室里观测到的共振量子，如同往后每一个清晨相触的指尖，如同岁岁年年里，永不消散的心动。
星河倾泻的深夜，路临深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为睡熟的陆锦熙掖好被角。
无名指上的戒圈不小心擦过睡衣纽扣，发出细微的响。他俯身，在那枚泛着微光的银环上轻轻吻了一下，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星辰。
回到书房，路临深打开电脑里的实验日志，在最新一页写下一行字：“最终观测结论：爱是唯一不需要重复验证的真理。”
次日晨光漫过窗棂，先是落在共枕的黑发上，再掠过床头柜上依偎的戒圈，最后停在桔梗揣起的前爪上——那只橘猫正趴在床边，爪子偶尔碰一下陆锦熙垂在床沿的手。新的一天，新的永恒，在满室的阳光里，正要开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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