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滴到第三声时，裴枝腕间的血已经凝成冰。
刑部大牢的寒气顺着铁镣往骨头缝里钻，她盯着气窗外那弯残月——和前世咽气时悬在摘星楼顶的月亮一模一样。掌心被碎瓷割开的伤口正在溃烂，这是今晨故意将药粉换成砒霜的代价。
"哐当！"
铁门突被撞开，狱卒扔进个描金漆盒。裴枝指尖刚触到锁扣，就被盒内物件惊得倒退三步。月白留仙裙上金线绣的鸾鸟缺了左眼，正是前世沈揽京亲手给她穿上的那件嫁衣。而衣襟处狰狞的裂口里，赫然露出半角褪色的往生咒——这是她生母下葬时裹尸的经幡！
"摄政王有令，若配不出返魂香……"狱卒的灯笼映出墙上血字，"明日就送这衣裳去乱葬岗，给裴夫人换身新殓服。"
裴枝攥碎漆盒边缘。木刺扎进掌心旧伤，疼痛让她突然记起前世某个雪夜。沈揽京将生母的尸骨悬在城楼那日，她跪在雪地里捡到的，正是这片染血的往生咒。
子时的梆子声撕裂夜幕时，玄甲卫已押着她穿过永巷。宫墙上的蟠龙纹在月光下蠕动，像极了沈揽京后腰那片青色图腾。裴枝抱紧鎏金香炉，炉底暗格里的鹤顶红正渗出幽蓝光泽。
紫宸殿的龙涎香熏得人头晕。裴枝跨过门槛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沈揽京散着鸦发靠在蟠龙榻上，手中银刀正削着块人形沉香。而在他脚边，太子的蟒纹靴浸在血泊里，靴尖还粘着片带血的梨花。
"迟了半刻钟。"沈揽京腕间新换的砗磲佛珠撞出脆响，与裴枝脚镣声共鸣，"你说，该挖左眼还是右眼？"
裴枝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屏风后传来细微呜咽，半截明黄衣角正在满地奏折中抽搐。她突然想起前世今日，东宫三十八口被做成人烛的惨状。
"王爷不如先验验货。"她猛地掀开香炉盖。
异香炸裂的瞬间，沈揽京手中银刀哐当坠地。这是他最熟悉的返魂香，却混着裴枝胎记血的腥甜。暗卫们抽搐着跪倒，唯有他赤瞳充血，喉间溢出野兽般的低吼："你在香里加了……"
"加了王爷最爱的迦南血。"裴枝碾碎炉中暗藏的玉牌，南诏王室的图腾在香灰里浮现，"三年前您屠尽使团时，可曾数过少了具巫医尸体？"
沈揽京突然掐住她脖颈。新换的佛珠硌着锁骨下胎记，暴起的青筋下传来蛊虫躁动的嗡鸣。裴枝笑得呛出血沫——前世每当月圆夜，这个男人噬血的模样，比现在要可怖百倍。
"噬心蛊每月十五需饮至亲血……"她故意让血滴在他腕间，"冷宫里那位眼盲的嬷嬷，真是王爷生母？"
禁锢骤然松开。裴枝跌坐在波斯绒毯上，看着沈揽京疯魔般撕碎沉香木。断裂的佛珠滚到她脚边，其中一颗砗磲子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金蚕蛊——这正是前世钻进她心脉的毒物。
"裴尚书今晨递了折子。"染血的奏折甩在她脸上，"说五姑娘得了失心疯，求本王赐鸩酒。"
裴枝抚过奏折上父亲的私印，突然低笑出声。银簪划破掌心，青黑色血汩汩流入香炉："那王爷可知，为何我的血能镇住蛊毒？"
紫烟腾起的刹那，沈揽京后腰图腾突然灼烧发亮。他不可置信地抚上她渗血的胎记，指尖颤抖得像触碰易碎瓷器："这是南诏王室的凤凰蛊……"
"摄政王殿下！太子殿下他……"
殿门被撞开的瞬间，裴枝将香灰抹在他唇上。这是从巫医手札里学来的秘术，混着她至毒的血，足够让蛊虫休眠三日。
"想要解药，就拿鎏金点翠簪来换。"她舔去嘴角血渍，"明日卯时，我在冷宫等您。"
更鼓声淹没沈揽京的低吼。裴枝拢紧破碎的衣襟，腕间突然传来灼痛——昨夜用碎瓷反复刮擦的胎记，此刻竟浮现出与沈揽京后腰相同的图腾。
冷宫的断壁残垣浸在夜雾里。裴枝摩挲着生母的墓碑，青苔下"罪妇裴林氏"的刻痕刺痛掌心。瓦砾堆后突然传来呜咽，她握紧银簪逼近，却见白日的狱卒被割了舌头捆在井边。
"姑娘……饶命……"狱卒挣扎着吐出半块玉珏。
裴枝瞳孔骤缩。这是南诏王族才有的双鱼佩，正面刻着的"塔娜"二字，正是前世沈揽京屠城时喊过的名字！井水忽然泛起涟漪，她望见自己锁骨下的胎记已变成浴火凤凰。
"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女声从井底飘出。裴枝浑身血液凝固——这声音竟与记忆中生母的嗓音一模一样！她扑到井边，幽暗深处浮起具青铜棺椁，棺盖梵文与沈揽京佛珠上的经文如出一辙。
"你以为沈揽京当真是仇人？"
井水突然沸腾。裴枝怀中的玉珏开始发烫，显出被血污遮盖的南诏王室纹章。她终于看清那个被抹去的名字——沈揽京的生母，竟是二十年前和亲途中失踪的南诏三公主！
"什么人！"
禁军的火把撕破浓雾。裴枝将玉珏塞进井缝，转身撞进个檀香味的怀抱。沈揽京玄色大氅还沾着紫宸殿的血腥气，掌心却握着支鎏金点翠簪，簪头孔雀石映出她苍白的脸。
"解药。"他将簪尖抵住她心口，"或者，本王该唤你声阿姊？"
裴枝如坠冰窟。簪头暗格弹开的刹那，半幅婴孩襁褓飘落——染血的锦缎上，并蒂莲纹样正与她胎记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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