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回家了？” 张世美手握方向盘，偏过头看向白都伊，轻生问道：“婆婆，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白都伊低头思索后缓缓开口：“……那就先带我去见见丹釜吧？”
张世美的手指猛地一紧，看向白都伊，瞳孔微微缩了缩。
丹釜已经去世了……可是他们竟然谁也没想起，现在的白都伊记忆里，丹釜还活着的。
白都伊察觉她的异样，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平静温和：“怎么了？”
张世美微张了张嘴，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白都伊看着她为难的模样，有着无奈地笑了笑，叹息似的说道：“没关系，我已经猜到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醒来时，他不在，你们谁也没有提起。”
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应该是他走了很久了，所以你们才会习以为常，不再提起他。”
张世美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声音低了些许：“……嗯，公公已经去世了。”
车厢里静了一瞬。
白都伊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看向前方，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开口：“带我去见一见吧。”
“好。” 张世美应了一声，稳稳地踩下油门，车慢慢驶离原地，朝着墓园的方向开去。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伴随着偶尔路过的车辆划破风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白都伊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风景上。
墓碑前，两人静静地站着，微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轻轻落在墓前的石阶上。
良久，张世美才低声开口：“公公是九年前去世的，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白都伊的视线落在墓碑上，那张熟悉的照片里，丹釜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走的很快吗？”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没有受太多的苦。”
“好。”
白都伊轻轻点头，随后从包里拿出手帕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一下一下，动作轻柔。
她看起来很平静，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太大波澜，但张世美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安又难受。
白都伊本就是重感情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还一直包容着她这么一个处处故意作对的儿媳。
一次醒来，突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熟悉的面孔全都发生了变化，丈夫也不在身边。
她明明心里有数，却不当场提出，还强撑着和其他家人沟通，直到自己问了才主动提出。
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仅仅因为白都伊表面的冷静，就没有察觉她的不安呢？
张世美想起当年，白都伊也同样是以这样平静的姿态，体面地完成了丹釜的整个丧礼。
她甚至在好友安慰她时，还能云淡风轻地开玩笑，说什么“好命的女人才会成为寡妇，以后不用伺候丈夫了”，又或者“飞丹控股一切运转良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张世美知道她只是性格好强而已。
她还记得，宾客吊唁结束后，灵堂的灯光昏黄，白都伊站在棺木前，背影笔直，一句话都没说。
等所有人散去，她才偷偷伸手摸了摸棺木的边缘，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接着就掉了眼泪。
那一刻，张世美站在灵堂外，望着她却不敢走上前去。
她不会再站在远处，看着白都伊独自承受不安了。
张世美思索了一会儿，语气刻意放缓，像是在和白都伊闲聊一般：“……家里除了管家休假了，其他的佣人基本没有换过。”
白都伊的手微微一顿，目光直直地落在张世美身上。
张世美对上她的眼神，继续说道：“我和至强、登明住在离别墅不远的地方。至鉴和恩星结婚两年后也搬出去了，他们住得稍远一点，不过离公司更近。只有至正还住在家里。”
“至正呐……” 白都伊喃喃，“看起来还是这个小儿子最让人操心。”
“嗯，但他今年有结婚的打算了。前不久，我们才见过那个女孩子，叫雨美，她是一个……”
白都伊听着听着，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也柔和了些许，她当然明白张世美的用意。
她在告诉自己，这些年，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接受的变故，一切都在以某种稳妥的方式继续前行。
“您现在是飞丹控股的白会长，至鉴是您的左右手，飞丹控股在您的带领下一直都很稳定。还有……”
她当然是不安的。
可听着张世美这样絮絮叨叨地向她诉说着这些近况，语气轻缓而温和，她竟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安的情绪得到了舒缓，还是自己突然变得感性，鼻头有些微微发酸，眼眶也悄然泛起了湿意，没两下子，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张世美说着说着，就看见白都伊落泪。
她一愣，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甚至来不及多想，手已经下意识地伸了过去，拇指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指腹触及那抹湿润的瞬间，张世美的大脑才猛然反应过来——
太亲昵了。
她骤然回神，整个人都微微僵住了。
而白都伊，也同样怔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张世美，刚刚还沉浸在情绪里的她，此刻竟然有些茫然——
氛围一瞬间变得莫名暧昧。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突兀，张世美几乎是立刻收回了手，甚至手指都蜷缩了一下，仿佛刚刚的动作太烫手了一般。
她慌乱地掏出自己干净的手帕，声音结结巴巴：“我……我一时急了……不、不好意思，婆婆，这……这手帕是干净的，您可以用这个……”
张世美把手帕递过去，但不敢看她的表情，甚至话还没说完，就有些局促地别开了目光，语无伦次地说道：“您可能还想再待一会儿……那、那我在外面等您！”
说完，她没等白都伊有任何反应，就快步走出了墓园，背影多少带着几分……落荒而逃。
白都伊：“？？？”
她呆了一瞬，视线落在张世美匆匆离去的背影上，不由得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这反应……
她和小世美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怎么擦个眼泪，虽然直接用手是有点冒犯，也不至于落荒而逃吧？？
而且刚刚那氛围……怎么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她抬起手，碰了碰自己刚刚被张世美触碰过的地方，回味着那一瞬的温度，眉头微微皱起。
不对不对，她们可是婆媳关系……
她是不是撞得太厉害，脑子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白都伊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统统甩出脑海，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墓碑，轻声道：“小世美有点奇怪……”
“不过……” 想着张世美刚刚叨叨絮絮的模样，她勾了勾嘴角，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一样贴心可爱。^^”
白都伊独自站在墓前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微风拂过，带着些许凉意。
直到她觉得自己已经整理好情绪，足够能去面对经过了二十多年岁月后的如今，她才转过身沿着石阶走了出去。
张世美一直站在墓园外等着她，听到脚步声，她立刻抬头，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婆婆。” 她轻声唤道，目光细细打量着白都伊的神情，生怕她还沉浸在不安情绪里没有缓过来。
但白都伊的步伐平稳，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她手里还握着刚刚擦拭墓碑的手帕，还有张世美递给她擦眼泪的那条。
张世美伸出手，试图接过手帕：“我来拿吧。” 白都伊却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她的动作。
“我拿着吧，别弄脏你的手了。” 她随手将沾了灰的手帕握在掌心，而那块用来擦泪的手帕，则被她仔细折好，收入了衣服口袋里。
“回家吧。”
“嗯，婆婆。”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白都伊脚步放缓，等着张世美逐渐与她并肩，日光直泻而下，将她们的影子拉得悠长，交叠一处，仿佛连步伐都在默契地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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