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轿车在沈翊身前几厘米的距离停住,强光车灯好似一对巨大的眼睛,盯住了志在必得的猎物。刺耳的刹车声仿佛某种野兽的吼声,要将他拆入腹中。
驾驶室里的人推开油亮的车门跑出来,一位六十岁左右衣着考究的老者,赶忙上前道歉,“对不住啊,今天司机休息,我好久没开了。伤到你没有?”
漆黑的夜幕下,宾利的前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沈翊捂着隐隐作痛的胃,眯着眼只瞧见老者腕上戴着名表,左手拇指还戴着翡翠扳指,西装暗绣的龙纹若隐若现,但车灯的强光却让他看不清老者的表情。
“我没事,您以后开车注意点。”沈翊没太在意,他并不打算多做纠缠,只想早点去买药。
刚准备离开,老者搭住他的手腕,一脸愧疚的说:“真是太抱歉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真的不用了叔叔,我这是胃疼跟您没关系,老毛病了。”沈翊笑了笑,他想着解释清楚了,老人应该不会再坚持了。
老者却满面愧疚,叹息一声道:“孩子啊,要不然你跟我去家里坐坐,离的很近的。我家有药,去我家缓缓也好。你全当是为了我,要是就这么放你走了,我实在是良心不安呐。”
问心有愧的滋味不好受,沈翊曾经尝到过,自然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人也去承受。他犹豫再三,还是成全了老者的心意,同老者坐上了那辆宾利。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处幽静的花园式别墅,那是一座三层别墅,因为是冬天,周围种植的藤蔓都没了枝叶,像一条条干枯苍老的手臂,环抱住整个院子。三五成群的树木,也都凋零成了猎鱼的猎叉。
铁艺的栅栏门“吱呀——”一声开了,惊飞了落在枯树枝上的乌鸦,月亮的冷光照在远处的假山上,从远处似乎传来了猫头鹰的笑声。
老者引领沈翊进了门,大厅里高悬着奢华的水晶吊灯,珠帘低垂,折射出亦真亦幻的彩光。管家早已等候多时,热情的迎上来招待。
辉煌的灯光照映着满墙的古董,有和珅品鉴过三足汝窑,慈禧把玩过的夜明珠,曹操的文墨拓片,琳琅满目的珍宝陈列在古董架上,惹人流连。
“孩子,你随便坐,我这就给你上楼拿药去。”老者说罢,便匆匆上了楼。
沈翊坐在真皮沙发上,目光却被古董架对面挂着的一墙油画所吸引,这些油画各种风格都有,最大的一幅是莫奈的睡莲,令沈翊吃惊的是这幅画竟然是真迹。
画面上的睡莲在夕阳的映衬下,温柔盛放,背景是难以捉摸的紫。更叫沈翊吃惊的是,这幅睡莲旁还有一幅,竟是自己十年前的旧作。
那年他一把火烧光了自己的所有画作,从此画界只剩下他的传说,人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流入市场的画作一时间涨了数十倍,却依然一画难求。
沈翊浑然不觉的走上前去,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张扬的、热烈的、再也回不去的自己。他从不后悔走上画像师这条路,但此刻他内心确实有一点羡慕,羡慕十年前为艺术简单而纯粹的自己。
“你也喜欢油画吗?”老者的声音在沈翊的背后响起,沈翊闻声回头,老者递过药和水杯给他,随后双手插兜评价道:“翊是个很神秘的画家,他的画就和人一样,笼罩着神秘的面纱。”
“他很有才华,但十年前不知为何销声匿迹了,真是太可惜了。”老者如是评价道。
“也许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呢。”沈翊安静的吞下了药片,目光凝望自己那幅旧作,“或许他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
“可在我看来,天才如果亵渎了自己的天赋,那还不如……”老者眼里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锐利,沈翊刚想要说什么,忽然门铃响了。
管家似乎有些犹豫,瞄了一眼沈翊,又看向老者,脸上露出很为难的样子。沈翊心领神会说要先走,老者却拦住了他。
“没关系的,反正都是自己人。”
正当沈翊纳闷这话的意思时,有个熟悉的身影踏进了大厅。
“穆祁?”沈翊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脸惊讶和好奇。
可杜城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从容的笑意再不能维持,像见了鬼一般的,脸上血色褪尽。
“沈翊,你怎么会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