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然低垂。
宫灯散发着豆点般的光芒，映照着交泰殿偏殿的暖阁。
今日的布置，与往日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添了几分雅致，也多了几许温馨。
矮几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一壶温热的青梅酒，正袅袅散发着微醺的甜香。
凌霄只穿了一件玄色常服。
褪去了龙袍的威严，他眉宇间的戾气也消散了不少。
只余下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那份深藏的不舍。
姜宁静静坐在他的对面。
她身着一身素色宫裙，未施粉黛，清冷的光辉笼罩在她身上，如同月华洒落。
“此去北境，路途遥远，万事定要小心。”
凌霄拿起酒壶，为她斟满一杯酒。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许多。
“北狄之人素来凶悍，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切不可逞一时之强。”
他将酒杯轻轻推到她的面前。
姜宁端起酒杯，指尖触及杯壁，感到一丝微凉。
“臣，明白陛下的心意。”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液的甘甜与微涩在舌尖缓缓漾开，滋味复杂。
“朕已下令，沿途所有驿站，皆为你备好一切所需。”
凌霄又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与安排。
“若有任何需求，直接传令地方官员即可，不必有任何客气。”
“谢陛下圣恩。”
他凝视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沉，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刻入自己的心底，融入骨血。
“宁儿，”他忽然改了称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眷恋，“朕在京中，等你凯旋归来。”
这一句承诺，重逾千金。
姜宁的心，在这一瞬间，微微一颤。
她抬起眼眸，迎上他那双满是灼热情感的视线。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不负万民所望。”
没有过多的言语。
彼此的心意，却已在这一刻了然于胸。
这一夜，没有君与臣的森严。
只有即将分别的两个人，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之中，静静相伴，共享这片刻的宁静。
翌日，天光大亮。
京城正阳门外，已是人头攒动，旌旗招展如云。
三万精锐将士，甲胄鲜明，刀枪密集如林，静默肃立，等待着他们即将出征的统帅。
“皇后娘娘到——”
内侍高亢尖细的唱喏声，如同利剑般划破长空。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无数双眼睛，齐齐望向巍峨的城门方向，充满了期待与好奇。
姜宁身着那副特制的银白色战甲，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白色战马，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晨曦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
银甲熠熠生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英武不凡，气势夺人。
她手中并未持有马鞭，只是轻轻一带缰绳，胯下的战马便稳稳地停在了三军阵前。
没有繁琐冗长的仪式。
也没有慷慨激昂的训话。
姜宁勒转马头，面向高耸的城楼方向，深深地行了一揖。
那是对凌霄的承诺。
也是对这大凌锦绣江山的守护誓言。
而后，她毅然调转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黑压压一片、气势如虹的军队。
“出发！”
她清冷而坚定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三军每一个角落。
大军随即开拔。
沉重的铁蹄踏击着坚实的地面，发出阵阵沉闷的轰鸣，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沿途的百姓们，自发地涌向街道两侧。
他们手中没有准备鲜花，眼中却饱含着最质朴、最热切的期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是谁先饱含激情地喊出了第一声。
随即，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久久不绝。
老人眼中噙着激动的泪水。
妇人们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默默祈祷。
孩童们则满是好奇地张望着这位与众不同的皇后，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民心所向，士气如虹。
姜宁端坐于战马之上，面容沉静如水。
她的心中，却也为这股扑面而来的热浪所激荡不已。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肩上所承担的，不仅仅是一场战役的胜负。
更是这万千大凌百姓的安危与殷切期盼。
与此同时，在戒备森严的深宫之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坤宁宫的偏殿之中，几个衣着华丽的妃嫔正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为首的，是新近颇得圣宠的丽嫔。
她抚着腕上那只光彩夺目的金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容。
“那个姜氏，总算是走了，这宫里啊，也该清净清净了。”
“可不是么，”一旁的容贵人立刻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她一个弱女子，竟也敢学那些男人领兵去打仗，真是自不量力到了极点。只怕这一去，就有去无回了呢。”
“姐姐说的是。陛下近来为了国事日夜操劳，身边正缺个温柔体贴的解语花呢。”
另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响起，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渴望。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份心照不宣的算计与企图。
姜宁这一走，皇后之位虽然名义上并未空悬。
但后宫之中原本稳固的权力格局，已然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松动。
更有甚者，心中已开始暗暗盘算，如何能在这段时间里，彻底取代姜宁在凌霄心中的位置。
甚至……动摇他之前为她所做下的种种决断。
远在漫漫行军途中的姜宁，自然不可能知晓后宫之中这些正在悄然涌动的暗流。
然而，在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深处，却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夜宿驿站。
她并未立刻歇下。
而是摊开了一张绘制精细的京城布防图。
一名衣着毫不起眼的宫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进入房内，用极低的声音禀报了几句。
“知道了，继续盯着他们，任何异动，务必即刻上报。”
姜宁淡淡地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
那宫女恭敬领命，旋即便悄然退下，迅速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姜宁的指尖，在地图上某个不起眼的点上，轻轻地敲击着。
后宫，从来都是另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她既然敢毅然决然地踏出皇城，亲赴险境，自然也早已为自己布下了万全的后手。
那些在暗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最好还是安分守己一些。
否则，她手中的剑，不仅能斩断北狄的狼子野心。
也能清除大凌内部的忧患与蛀虫。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