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未归期

**《当归未归期》**

中药房的铜秤砣第三次砸中我脚背时，身后传来声轻笑：“姑娘抓药还是拆店呢？”转身撞见钱锟挽着灰麻衣袖，指尖还粘着片当归，身后天光将他睫毛染成琥珀色，“要治痛经的话，这方子得加一味红糖。”

我攥紧被驳回的留学申请，看他熟稔地拨动药柜星辰。蝉蜕与合欢皮在牛皮纸上沙沙作响，他忽然哼起段旋律：“像不像《小满》的间奏？昨天在养老院陪阿婆们跳广场舞时写的。” 风铃叮咚，他腕间红绳系着的玉坠子扫过秤杆，荡开二十四节气的涟漪。

后来总“偶遇”他蹲在巷口喂流浪猫。白瓷碗里鱼汤冒着热气，他歪头打量我相机里的建筑模型：“哥大图书馆？我表弟的毕设差点烧了那的阅览室——要听失败经验免费，成功秘诀得用芡实糕换。” 那包糕点最后化在雨天的共享伞下，他翻出手机里2017年威神练习室的照片：“看，当年我的建模比你的还像乐高废墟。”

冬至夜收到匿名快递，打开是蒸汽眼罩与《营造法式》古籍复印本。正要扫码查物流，窗外忽然传来埙声。钱锟裹着羽绒服在路灯下吹《阳关三叠》，雪花落在他为MV留长的发梢：“暖气管道爆了借你家浴室行吗？顺便教你怎么把哥大拒信折成会发光的千纸鹤。”

水汽氤氲的浴室传来他修改编曲的哼唱。我对着镜子练习申诉信，突然被塞进碗酒酿圆子：“柏林和泉州差七个小时，够你每天捡两次日落了。” 他耳垂还挂着未擦净的泡沫，忽然用德文念**稿上的句子，“‘建筑是凝固的痛觉’？那我的歌大概是……液态创可贴？”

春分那日教授回信应允复议，冲去中药房却见招租告示。檀木柜台上躺着青瓷药盅，压着未谱完的曲谱。店员递来包分装好的四物汤：“钱先生说这剂方子等你拿到offer再拆，里面有味‘当归’——他说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回。”

纽约暴雪夜，收到盖着泉州邮戳的CD。播放键按下时，埙声混着中药柜开合声流淌而出。副歌部分藏着段加密音轨，频谱仪显示是哥大图书馆的经纬度。按坐标找到东翼第三排书架，泛黄的古籍里夹着晒干的木蝴蝶标本，背面是他工整的瘦金体：“当建筑成为我们的对讲机，请往每道砖缝塞一粒解相思的当归。”

答辩通过那天，把模型照片发往陌生号码。黄昏时收到张云合影——他站在重建的中药房前，抱着我当年落下的建筑图集，屋檐下新添的铜铃刻着德文：“Die Zeit heilt keine Wunden, aber wir können lernen, mit Schönheit zu verbinden.” （时间不愈伤，但我们学会用美来缝合）

梅雨季再访泉州，推开药房木门惊动檐角风铃。钱锟正教阿婆们用艾灸仪，转身时撞翻装决明子的竹篾。金灿灿的雨幕中，他举起我留在哥大的木蝴蝶标本：“当归的药效是引游子回家，那我的歌呢？”

蝉鸣撕开盛夏时，我们蹲在重修的大殿飞檐下吃四果汤。他忽然把蓝牙耳机塞进我右耳，2017年的练习室demo与教堂管风琴声交织攀升。“中西药结合疗效好，”他舀走我碗里最后一颗芋圆，“就像你的巴洛克穹顶，刚好接住我的宫商角徵羽。”

昨夜视频时他正在熬阿胶，雾气朦胧的镜头晃过未完工的曲谱。我指着某小节休止符抗议，他忽然贴近屏幕，呼吸在玻璃上晕成月晕：“那是留给你的即兴乐章——比如现在，该你教我怎么用布鲁克林口音念‘当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