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止血钳》**
京都梅雨季的第四场暴雨冲垮老铺门楣时,我正用金缮胶填补最后片钧瓷碎瓣。风铃裹着湿气撞进来人,中本悠太立在玄关收拢透明长柄伞,狩衣下摆滴落的水渍在桐木地板上洇出浮世绘浪花:“麻烦您,救救这把刀。”
他展开素绸包裹的断刃,刀镡处暗红斑驳像干涸的晚樱。我戴上单边目镜测量裂痕深度,他的呼吸忽然贴近耳际:“是庆长三年越前国的锻法,对吗?” 指尖抚过烧刃纹时,我嗅到他袖管里残留的线香与急诊室消毒水混战的气味。
我们开始在每个停诊日修复刀鞘。他带来医院废弃的止血钳当镊子,我把造影胶片剪成衬垫。“这段肌理像不像《月之谜》的编舞动线?”他突然用手术刀划开漆料罐,金属刮擦声惊动梁间栖息的雨燕,“屏息,你的睫毛在干扰磁场。”
台风登陆那夜,他失踪在急诊室监控盲区。我在神社后山找到他时,他正往御神木的蛀洞塞病历胶片,白大褂下隐约露出未拆线的伤口。“大阪的柳刃不会问刺入角度,”他忽然用关西腔呢喃,把最后张CT片折成千纸鹤,“但京都的X光机连悲鸣都要造影。”
我拆了修复室的鎏金屏风,在积雨云缝隙折射出残缺的源氏物语绘卷:“那就锻把无法被鉴定的刀,让所有病理科医生得偏头痛。”他笑着点燃酒精棉,蓝焰中我们的影子在青苔上跳能剧,手背叠着手背如同刀茎与刀柄的百年缠斗。
后来他常偷渡我进医院地下室。我把他的焦虑症药片研磨成金粉补隙,他往我听力检测图描满莳绘纹样。“现在我们是联名诊断书了,”他调试着心脏监护仪改装的锻炉鼓风机,“要不要把室性早搏波形图刻成刀樋?”我们瘫在废弃担架上分食冷掉的柏饼,他突然说:“知道为什么选你当共犯吗?你的叹息有战国秘传刀的沸え。”
医疗事故听证会那晚,他劫持我进手术直播室。镜头扫过满墙他的手术刀收藏图鉴,陪审团骚动时,他突然对着内窥镜摄像头说:“没错,这位就是我的刀具保养师兼疼痛共感体。”然后举起我涂满金缮胶的听诊器,“看,她把我的忏悔录改成永世刀铭了。”
停职处分下达后,他在老家族屋的枯山水庭园办秘密品刀会。我们拆了九百张病历单铺作砂纹,他握着未开刃的怀刀唱能剧改编的《月之谜》。唱到“所有针头都是倒流的保津川”时,突然拽我上前:“现在请我的共感体演示,如何用金缮胶修补心电图的窦性停搏!”
散场后我们缩在茶室地炉边烘烤梅雨蛀蚀的刀拵。他忽然掏出枚用手术缝合线编织的念珠:“京都规矩,第九次医疗仲裁的纪念品。”我把它缠在渗血的虎口:“大阪法则,接受诅咒要回礼。”说着将听诊器膜片熔成微型刀镡,刻上他修改了十九次的手术日志:“Here lies Yuta, killed by a restorer's gilded silence.”
昨夜视讯时他正在羽田机场改写执业地址。背景音是《月之谜》的登机广播,他突然把镜头对准安检传送带:“猜猜我走私了什么?”X光屏幕上,我的金缮刀与他截留的麻醉剂正并排流淌,像两柄终于找到鞘的无主刀。
今晨医疗协会收到越洋快递,撕开是他用处方笺拼贴的刀剑鉴证书。诊断意见栏被他篡改成沸え图,理事震惊时,我触到纸背凸起的盲文——是我们在台风夜镌刻的短歌:“当中本悠太碎成数珠丸恒次,请用金缮胶与急诊室月光重铸他的鲤口。”
此刻我们躲在即将拆除的医院穹顶,直升机探照灯将我们钉成标本。他往我掌心倒最后粒金粉:“要不要赌拆迁队会先找到——”话音被钢梁坍塌声切断,百年病历档案在我们头顶倾泻成雪。在纷飞的造影胶片与手术同意书间,他忽然咬破那颗金粉:“看,非法行医是最浪漫的居合斩。”
菊与刀在CT扫描仪里同调,所有未签署的“我尽力了”都化作刃纹。中本悠太,原来我们都是被时代误诊却拒绝被修复的——
**无铭の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