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第三次推开产检室的门时,我仍攥着那张染血的诊断书。医用消毒水的气味正在腐蚀窗台上的白玫瑰,枯萎的花瓣飘落在腹部尚未愈合的疤痕上,这里失去了一条生命。重叠着另一个跳动的心脏,一起归于平静。
护士扫走花瓣时,我听见泥土深处传来根茎断裂的脆响。
回到家,沈清和的白大褂还挂在玄关,衣袋里露出半截褪色的向日葵标本。他在监控录像里的最后十五秒始终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像在护着不存在的事物。暴徒的刀刃穿透第三根肋骨时,我腹中的胚胎正分裂出第七百万个细胞。
……
沈清和"迎冬会是个雪娃娃。"
他总爱隔着羊水描摹胎动轨迹,指尖在皮肤上画出融化的冰晶。如今他的骨灰盒埋在我撕裂的子宫里,与未成型的血肉,凝结成黑色的琥珀。
我的第一个宝宝,迎冬。他永远悬停在分形图谱第七百万次的裂变中。
他是我与我爱人的宝贝,沈先生那时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们一起期待家中的第三位成员。
我们的快乐像窗台上跳动的阳光,直至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蜂蜜色,甜而不腻,我想在这里得到永恒。
沈清和“知笕,我估计宝宝会在冬天出生,我们叫他(她)迎冬吧,男女都好听。”
沈先生向来清冷的神态只有在面对妻儿时才会舒展,他笑着,很好看,宝宝肯定也会很漂亮。
像溪水中的鱼缓缓游到到我的脚踝边,亲昵的蹭着,带着暖意的涟漪一圈圈荡到了我的心中。我当然答应。
迎来了冬天,我送走了我的春天。可冬天也一并破裂。生活还要继续,报复迟迟未来,每一天的云层都像吸饱墨汁的棉絮,不知何时欲滴。我看着云层逐渐放大将我包裹住,闷热的空气,风突然就哑了,我好似听不到任何声音。
“咚!咚!”声音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我向门走去。
有人在敲门,我盯着猫眼外的虚空,指节叩击木门的声音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形。那不再是人类手指的敲击,而是某种坚硬物体规律碰撞的声响。就像.…就像手术钳轻敲培养皿的边缘。
我伸出苍白的手,门开了,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是一个女人,她满脸泪痕,此刻的眼中还有未流下来的眼泪,从我身后窗户透过来的光,她的眼中,有望不到边的忘川。她口中低低说着什么。
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她冲我吼叫。
她的指甲嵌进我的锁骨,疼痛在皮肤下绽放成紫罗兰。那些含混的嘶吼终于聚合成可怖的句子。
周华梅"你凭什么活着?"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从记忆深处翻涌而来。我望着她扭曲的瞳孔,那里正倒映着手术室外的白玫瑰——枯萎的花茎穿透我的颅骨,在视网膜上生长出带刺的藤蔓。幻痛中裂变,沈清和的骨灰顺着血管流进心脏。
周华梅"他替你去死的!"
女人的唾沫星子溅在我干涸的泪痕上。
宋知笕“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
周华梅“凭什么我儿子要去坐牢?凭什么!”
我看见她藏在背后的左手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刃。
周华梅“给我死!啊!凭什么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