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太平军大营内一片肃杀。杨秀清立于中军帐前,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将士,最终落在远处巍峨的桂林城墙上。
“天父降旨。”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桂林非久留之地,全军即刻北上,攻取全州!”
罗大纲抱臂冷笑:“早该如此。”
萧朝贵一拳砸在木桩上,木屑飞溅:“便宜了乌兰泰和向荣那两条老狗!”
何永志默默擦拭着断剑,剑刃映出他冷峻的侧脸:“全州城墙薄弱,粮草充足,正是我军所需。”
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四月,太平军离开桂林,向北往全州行进,清军在后面紧追不舍,却始终追不到。半月后,太平军抵达全州界。
到达全州后,各营各司其职,用三天时间扫清城外所有据点,第四日方开始攻城。
几名矿工和火药匠人组成临时的土营,他们用棺材装着火药,伪装成送葬队伍接近城墙,他们在全州西城墙埋火药,进行爆破。
一名矿工摸着全州城墙的夯土冷笑道:“乌兰泰那套铁水浇墙的法子,这穷酸知州可学不来。”
边上的一名火药匠人兴奋地喊道:“咱们给他炸上天!”
“轰!”夯土城墙经不住炸,几炮就炸塌了。
“冲啊!”罗大纲大吼一声,身先士卒,穿过破口冲进城内,三百精锐紧随其后,纷纷自破口而入。守城清兵反应不及,仓皇应战,一时间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罗大纲身影如鬼魅,断影剑法快如闪电,剑过无痕,一息之间便砍倒四人。
全州知州曹燮培在城头慌张不已,炮口朝外,要调转极为不易,只得连连喊道:“放箭,快放箭!”
“嗖嗖。”两名弓箭手应声倒地,定眼一看,他二人咽喉部已中飞镖。再看不远处,何永志持剑而立。
“嗖嗖。”又有两名弓箭手应声倒地,二人咽喉部同样也中飞镖,中镖处血流如注。不远处苏三娘手拿双刀,双目炯炯有神。
石达开大声吼道: “继续给我炸,给我轰,打开更大的口子!务必在乌兰泰那狗孙子赶来之前拿下全州城!”
罗大纲回应道:“乌兰泰是来不了了,在桂林的时候,已经被咱炸断了腿了。这狗孙子,人来不了了,还远程指挥他的兵在我们屁股后面追呢。”
曹燮培在士兵的掩护下躲进城内,下令安排士兵全部进入城内各处街道,进行巷战。
“姐妹们,给我冲!”苏三娘刀指城内,“清妖躲在城中,要小心他们放冷枪!”
战斗持续了三天,冷热武器交替进行,炮火连番轰炸,刀牌手紧随其后,踏在炮火轰炸之后的焦土上。全州城一片混乱,知州曹燮培已不知去向,想是已葬身在炮火之中。
苏三娘率领女营将士清剿暗藏在各处街道内的残余清兵,罗大纲则直奔粮仓而去。
此次战役总共持续了七天,太平军大获全胜,截获不少粮食,不做停留,继续北上。
太平军撤离全州的第三日,船队已达蓑衣渡口。江面泛着铁灰色的冷光,罗大纲蹲在岸边,手指蘸水在石板上划着明日航线,忽然皱眉:“水流比昨日急了三分。”
何永志默默检查着剑穗上的铜铃——这是陆芸新编的,说能预警水下暗桩。铃铛在夜风中轻响,像在应和远处隐约的铁链碰撞声。
“南王令!”传令兵快步跑来,“所有火药箱垫浸湿的棉被,寅时起锚!”
苏三娘的女营正在往船帮上钉浸油的竹片。最小的阿桃突然指着下游:“灯!”只见三两点幽光顺流而下,近看却是清军的信号筏,上面绑着还在抽搐的信鸽。
冯云山站在旗舰船头,手中的《旧约》被江风吹得哗哗作响。他望着漆黑的水面,自言自语道:“明日午前有雨。”
他抬头嗅着潮湿的空气:“不是明日——”他话音未落,黄豆大的雨点已砸在《旧约》封面上,“是即刻便至。”
暴雨将湘江搅成浑汤,太平军战船在浪涛中剧烈摇晃。冯云山立在船头,手中《旧约》被雨水浸透,书页黏在“出埃及记”的篇章上。
“南王!水下有东西!”瞭望手突然嘶吼。
江面猛地掀起巨浪,十余根包铁木桩破水而出,碗口粗的铁链瞬间绷直,将太平军船队拦腰截断。
两岸芦苇丛中喊声震天,江忠源的楚勇从伪装工事后现身。但暴雨让大部分火绳枪哑火,只有零星洋枪还在射击。
“保护南王!”罗大纲挥刀砍向铁链,火星四溅中,一根链环崩飞,将偷袭的清军水鬼头颅砸得粉碎。
冯云山却推开亲兵,指着右岸山脊:“那里!”——隐约可见几个穿油布雨披的身影正在架设某种新式火炮。
“给我打回去!”冯云山怒吼道。
“不行啊,南王,我们的炮弹被雨打湿,哑火了!”亲兵无奈地喊道。
“轰!”
一发锥形炮弹穿透雨幕,在旗舰甲板上炸开。冯云山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桅杆上。他挣扎着起身时,第二发炮弹已至——
“南王小心!”童子军阿毛飞扑而来。
爆炸的硝烟散去后,众人看见冯云山半跪在地,怀中护着满脸是血的阿毛。他的明黄袍服已被鲜血浸透,却仍死死握着那本《旧约》。
“快靠岸!”何永志斩断最后一道铁锁。
当众人将冯云山抬到北岸营地时,这位南王的衣衫已被染成暗红。他颤抖的手从怀中摸出张浸血的湖南地图:
“秀全...兄...”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更多鲜血,“湘南...矿工...可助我...事业...”
“南王——!”苏三娘第一个扑到担架前,双刀哐当坠地。她染血的指尖刚要触及冯云山的鬓角,就被罗大纲铁钳般的手掌拦住。
“怪我医术不精……”陆芸哽咽道。
“三哥!”石达开扑在担架前,双手紧紧攥冯云山沾满血的右手,眼中满是泪水,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站在身后,难掩伤心之色。
帐外瞬间跪倒一片。童子军阿毛抱着冯云山掉落的翼善冠,哭得撕心裂肺:“您说好要教我读《旧约》...”何永志的剑穗铜铃在暴雨中疯响,像在替主人发出无声的嘶吼。
“都闭嘴!”洪秀全的暴喝惊得雨幕一颤。他龙袍袖口已被冯云山的血浸透,却仍死死攥着兄弟逐渐冰凉的手:“云山要清静...让朕...让二哥单独陪他...”
“出去。”洪秀全声音突然轻得像飘絮,却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杨秀清刚要开口,就见天王缓缓拔出佩剑抵在自己颈侧:“这是...圣旨。”
“云山...”洪秀全突然跪倒在草铺前,龙袍下摆浸在血泊里。他伸手想合上兄弟被雨水糊住的眼睛,却被冯云山冰凉的手指突然攥住腕子。
“二哥...”冯云山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却带着奇异的清醒,“眼下...兄弟们...提着脑袋打江山...”他每说半句就要喘息片刻,伤口渗出的血在草席上画出诡异的卦象。
“自然...同心...”
“可等到...”枯瘦的手指突然掐进洪秀全的皮肉,“等到坐金銮殿那天...”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话语,吐出的血沫里竟混着半颗碎裂的牙齿。
“陛下……一定要……好好……防范……”
帐外炸响惊雷,照亮洪秀全瞬间惨白的脸。他怀中躯体突然沉重如山——冯云山圆睁的双目里,最后的倒影是那本被血浸透的《旧约》,正翻在《启示录》第十三章。
帐外,暴雨倾盆,杨秀清的红巾被雨水浸透,紧贴在额前。他一把抓住石达开的臂甲,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达开,你听——”远处江面上,清军的战鼓声穿透雨幕,隐约可闻。
“南王走了,天王此刻心神俱裂。”杨秀清的目光扫过众人,“但江忠源的追兵不过十里,乌兰泰的残部也在逼近。若天王执意在此与清妖决战...”
何永志的剑穗铜铃突然剧烈作响,他猛地转头望向江面——三艘清军快船已突破雨幕,船头的劈山炮正在调整射角。
“东王明鉴!”石达开一把扯下残破的袖甲,“可天王他...”
杨秀清突然“天父附体”般浑身颤抖,嗓音陡然变得空灵:“朕...命尔等...”却在瞥见帐内烛光映出的两个剪影时戛然而止。那个永远挺直腰杆读书的身影,此刻正被另一个身影紧紧抱在怀中。
“罢了。”杨秀清恢复本声,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铜钱——那是冯云山昨夜占卜用的。“传令各营,一个时辰内完成撤军准备。”他手指一弹,铜钱在空中划出弧线,正落在苏三娘掌心,“若届时天王仍未出帐...你就带女营进去。”
铜钱上,“太平”二字已被鲜血模糊了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