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追,活捉曾国藩!”
罗大纲一声暴喝,声震江面。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上小艇,亲自操舵疾驰而出。江风扑面,战袍猎猎,他双目如电,死死盯住前方湘军溃逃的船影。
“嗖!嗖!嗖!”
三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取咽喉!罗大纲左手控舵,右手青锋出鞘,剑光如雪,“嚓!嚓!嚓!”三声脆响,箭杆断落江中。
未及喘息,又是三箭连珠射到!罗大纲冷笑一声,剑走游龙,寒光闪过,箭簇纷纷坠水。小艇如离弦之箭,眼看逼近敌船——
“砰!”
一声火铳炸响,铅弹擦耳而过,灼热气浪刮得面皮生疼。罗大纲心头一凛,所幸黑暗中敌人看不清方向,未曾瞄准便射,不然自己就要中弹了。
“罗大叔!”
何永志驾艇如飞,倏忽抢至身前。他双臂肌肉虬结,船舵在掌中左旋右转,小艇顿时如活鱼般在浪间穿梭。
彭玉麟见状,厉喝一声:“熄火!”
霎时间,湘军船队火把尽灭。江面骤暗,唯闻风声呜咽,浊浪翻涌。
何永志屏息凝神,忽扬手甩出三枚镖——
“啊!”“呃!”
两声惨叫刺破黑暗,敌船上人影栽落。
“砰!”,“嗖嗖嗖!”
火铳与弓弦再响!何永志耳廓微动,身形急侧。铅弹擦肩而过,箭矢继续飞射——
“啪!”子弹嵌入罗大纲船板。
三支狼牙箭已至面门!风声掩息,待罗大纲惊觉,箭镞寒光已映瞳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铮!铮!”
三枚银镖如流星赶月,凌空撞飞箭矢!
罗大纲猛抬头,但见一艘快船破浪而来。船头女子红巾束发,腰悬双刀,正挑眉睨他。
“三娘?!”
苏三娘指尖转着第四枚飞镖,似笑非笑:“罗大帅好威风呀——放火焚舰时怎不叫我?若非我暗中添柴,湘军的龟壳能烧这般透亮?”
罗大纲哈哈大笑,剑指前方溃逃的敌船:“少说风凉话!有本事现下追上去,看谁先擒了曾妖头!”
“好啊,我们同时出发,看谁先擒到!”苏三娘说完,不等罗大纲做好准备,抢先出发了。
“三娘!”罗大纲急道,“你怎么能耍赖呢?”说完,快速向前追去。
二人驾驶小艇急驰,行不多路,追上一艘小船,二人同时登上小船,唯恐功劳落入对方手中。走进一看,见是何永志,船上只有几个死去的湘军士兵,并未见到曾国藩。
何永志道:“罗大叔,苏姐姐,我们中计了,曾国藩走了,这是他手下假扮的。”
罗大纲拍了拍何永志的肩膀道:“算了,这次他们够狼狈了,下次定然不会放过他!”
苏三娘道:“走吧,回去吧。”
罗大纲收剑入鞘,回头望了一眼苏三娘——她正弯腰从敌兵尸体上拔回飞镖,红衣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边,发梢还滴着水珠。
“三娘,你的镖……” 他嗓子突然发干,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倒是比从前更准了。”
苏三娘直起身,甩了甩腕上的水渍,挑眉一笑:“怎么?罗大帅要讨教几招?只怕你最近疏于练武,就要被我赶上了!” 她指尖一翻,一枚飞镖在指间游鱼般打了个转。
罗大纲下意识去摸剑柄,却触到腰间硬物——是半块被江水泡软的米糕,白日里饶州百姓塞给他的。他忽然局促起来,掏也不是,藏也不是。
“你受伤了。”苏三娘突然凑近。
罗大纲一僵。她指尖已蹭过他耳畔,那里被火铳擦破一道血痕。“小伤……” 他偏头要躲,却闻到她袖口传来的味道——不是闺阁脂粉香,是硝烟混着江苇的清苦。
何永志在船尾咳嗽一声:“罗大叔,湘军残部往北岸去了!”
回营时已近三更。女营与男营间的竹栅栏影影绰绰,几个执矛的女兵在月下巡逻。苏三娘走到栅栏前停住,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给他:“金疮药,省得你明日操练时丢人。”
罗大纲愣愣接过。布包还带着体温,他脑子里蓦地闪过圣库分配被褥时,苏三娘抢走他看中的那条蓝布褥子,第二天却扔给他一包晒干的艾草——“招蚊子的毛病十年不改!”
何永志站在不远处王者二人,他看见罗大纲接过苏三娘递来的布包,手指在触碰的瞬间微微一顿,像是怕捏碎了什么。而苏三娘背对着月光,红衣被夜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肩颈紧绷的线条——那是她惯常掩饰情绪时的姿态。
“若不是男女分营……”
何永志低头笑了笑,指腹轻轻拭过飞镖上未干的血迹。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战火的余温,也带来记忆里那些刀光剑影的画面——
他想起罗大纲挥剑如虹时,苏三娘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补上致命一击;想起苏三娘深陷重围之际,罗大纲必会不顾一切杀出一条血路。二人配合之默契,常常让清兵闻风丧胆,溃不成军。这般生死与共的情谊,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超越了寻常战友之谊。
只是...他们自己怕是还未察觉吧?
何永志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他抬头望向北方,思绪飘了远方,陆芸的笑容萦绕在他心中。自去年盛夏在天京分别,只在今年立春匆匆见过一面,如今又快一年了。听说她被调去北伐军中了,不知她现在可好。
江风渐冷,何永志紧了紧战袍。这乱世之中,多少情意都化作了望眼欲穿的等待。
正思绪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何永志收敛心神,抬眼望去,只见石达开踏着月色而来,银甲映着火光,英气逼人。
何永志立即起身,抱拳行礼:“翼王殿下!”
石达开爽朗一笑,伸手虚扶:“何兄弟何必见外?你我同龄,我不过虚长几月。当年若非你指点我几招,我岂能在武艺上有所精进?”他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如今我自觉功力又上一层,特来请何兄弟指点一二。”
何永志连忙摆手:“翼王言重了。当年您教我用兵之道,我资质愚钝,只领略十之一二。如今殿下武功大进,何谈指点二字?若蒙不弃,不如切磋探讨。”
江畔沙洲,篝火未熄。石达开解下佩剑,剑鞘一振,龙泉出匣,寒光如水。
“何兄弟,请。”
何永志腰间断剑出鞘,横剑当胸,笑道:“翼王先请。”
石达开也不客气,龙泉剑倏然刺出,如白虹贯日。何永志断剑斜挑,两刃相击,“铮”的一声清响,火星迸溅。
石达开剑势连绵,时而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时而似灵蛇吐信,诡谲难测。何永志以断剑相迎,招招后发先至,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
三十招过后,石达开忽然变招,龙泉剑划出一道弧光,直取何永志咽喉。何永志身形微侧,断剑上撩,“叮”的一声,将龙泉剑格开三寸。
二人倏忽分开。石达开收剑入鞘,大笑道:“何兄弟武功,吾辈望尘莫及。就是骑快马也追不上!”
何永志摇头:“翼王过谦了。您的武功,比之金田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已跻身当世顶尖之列,能与您比肩者,我所知不过三四人而已。”
石达开目光炯炯:“哦?不知是哪几位高人?”
“其中两位在我们军中。”何永志道。
石达开略一思索,点头道:“那自然是罗丞相和苏将军了。罗丞相断影剑法独步江湖,苏将军球双刀使得虎虎生风,一手飞镖更是百发百中。”又继续问道,“还有呢?”
“广州洪拳馆掌门梁坤内力深厚,硬桥硬马,铁线拳刚猛无比,江湖人称铁桥三。”何永志略一沉吟,“还有一位崔五,号称催命阎王,虽只一面之缘,但武功不在他三人之下。”
石达开朗声一笑,衣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何兄弟这番评价,石某愧不敢当。不过——”他目光投向远处苍茫夜色,意味深长道:“江湖之大,卧虎藏龙。你我所见过的,未必就是天下翘楚;而今日不如我的,未必来日不能后来居上。”
他转身轻抚龙泉剑鞘,继续道:“更何况,这武功高低不过虚名一场。真到了两军阵前,便是绝世武功,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何永志闻言若有所思,缓缓点头:“翼王见识深远。说来惭愧,我四位师兄便是明证——”他眼中闪过追忆之色,“十数年前,他们尚在二流之末徘徊,如今却已能与当世一流高手比肩,与我上述提到几位也只稍逊半筹。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更上层楼。”
何永志抽出断剑,剑锋在月色下划出几道虚影,寒光如水般流转。他手腕一翻,断剑铮然归鞘,嘴角泛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
“翼王这番话,倒让我想起太史公所载项籍旧事。”何永志目光悠远,“当年项籍见其叔父舞剑,曾说‘剑一人敌,不足学’,转而求教万人敌之术,终成一代霸王。今日听翼王论武,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顿了顿,又正色道:“不过翼王用兵如神,爱民如子,又岂是项籍可比?属下失言了。”
石达开闻言朗声大笑,月光下眉宇间尽显豁达之色:“何兄弟何必拘礼?项王之事,本就是前车之鉴。”他负手望向滔滔江水,声音沉静而有力:“项羽虽力能扛鼎,破釜沉舟,却刚愎自用,不纳良言;虽诛暴秦,却屠戮降卒,失尽人心。这江山,终究不是靠一人之勇就能坐稳的。”
夜风拂过他额前几缕散发,石达开转身正色道:“我等今日举义旗,兴仁义之师,正是要吸取这等教训。天父天兄主张人人平等,我等更要体恤百姓,方能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说着拍了拍腰间佩剑,眼中精光闪动:“这万人敌之术,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天下苍生能安居乐业罢了。”
夜风拂过,吹散剑刃上的寒芒。二人相视一笑,英雄相惜之情,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