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无声滑开,清冷陌生的空气涌入,混合着草木微腥与洁净到无机质的气息。车外,不再是熟悉的破败街巷,而是一片幽深庭院。高大乔木在夜色中投下浓重阴影,枝叶沙沙作响。正前方,一座现代感十足的独栋别墅静立,巨大落地窗透出室内柔和暖光,如同水晶幕墙,与车外黑暗形成疏离而鲜明的对比。
左奇函率先下车,挺拔身影立在车门外,挡住部分光线,投下阴影。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艰难挪出车厢的杨博文身上,看到他因疼痛而微微佝偻的背和灯光下无所遁形的狼狈校服。他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声音依旧带着命令式的掌控,但少了车里的压抑暴戾:
“跟上。”
杨博文后背伤口被牵扯,刺痛尖锐。他深吸一口冰冷空气,拖着沉重疼痛的身体,一步步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上,冷汗浸湿鬓角。
别墅内部宽敞冰冷,黑白灰主调,线条硬朗,光洁石材地面映着巨大抽象画。空气中有淡淡昂贵香氛。几个深色制服侍者无声侍立。一位穿白大褂、提银色医疗箱的中年医生(陈医生)恭敬等候。
“陈医生。”左奇函脚步未停,声音恢复了平日那种略显懒散的调子,但命令意味不减,他随意抬手朝后指了指杨博文,“看看他后背,处理干净。” 动作理所当然。
杨博文脸色更白,屈辱感翻涌,攥紧了拳。
陈医生立刻上前,温和道:“这位先生,请跟我到这边,光线好些。”
杨博文没动,目光越过医生,看向已走到沙发前的左奇函,声音压抑颤抖:“不用了,校医处理过。”
左奇函正要坐下的动作顿住。他侧过头,视线扫来,那眼神带着一丝了然和惯常的戏谑。他重新站直,双手插进裤袋,姿态恢复了慵懒,嘴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啧,”他踱着步走近,停在杨博文面前一步远,微微歪着头,目光挑剔地扫过他汗湿苍白的脸和破旧的校服,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有点欠揍的调侃,“小杨会长,你这倔脾气是跟查我迟到那会儿练出来的?还是觉得我这儿的医生,配不上你这学生会主席的身份?”
他故意拖长了“小杨会长”这个称呼,尾音上扬,带着熟悉的戏谑味道。目光却在他因忍痛而微颤的肩膀上停留了一瞬。
“伤在我眼皮子底下弄的,人也是我从那犄角旮旯拎回来的,”左奇函耸耸肩,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但眼神里是不容置疑,“总得让我这债主看看,这‘贵重资产’损耗到什么程度了吧?嗯?” 他故意把“贵重资产”几个字咬得暧昧不清,眼神在杨博文脸上溜了一圈,带着点促狭,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他没去碰杨博文那脏污的衣角,只是对着旁边侍者随意道:“给他找件干净的。” 然后目光重新落回杨博文脸上,那懒洋洋的笑容里透着强势,“陈医生,带他过去。再磨蹭……” 他顿了顿,微微倾身,靠近杨博文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点恶劣的威胁,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认真,“我这人耐心有限,小杨会长,你是知道的。”
最后那句“你是知道的”,带着点两人之间特有的、关于查勤与反查勤的旧账意味。杨博文身体僵住,能感受到他靠近时的温热气息。抗拒在对方那混合着戏谑与实质掌控的眼神,以及后背清晰的剧痛下,土崩瓦解。
他垂下眼睑,不再看那张令人心烦意乱的脸,僵硬地跟着陈医生走向明亮区域。
左奇函站在原地,看着杨博文微微佝偻、脚步虚浮的背影,那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透出脆弱。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脸上刻意维持的轻松在杨博文转身后消失,眉心留下一道折痕,眼底是难以言喻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