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灯火璀璨如昼,悠扬笙歌似灵动的丝线,交织出一片奢华欢腾之景。武则天为平定边疆叛乱,于此设下盛大庆功宴,满朝文武身着华服,齐聚一堂,在觥筹交错间尽显奢靡。
然而,在这一片欢乐祥和的表象下,谢瑶环却紧攥着江南急报,指节泛白,仿佛那薄薄的纸张承载着千钧重量。她深吸一口气,决然踏入殿中。
“陛下!江南八百里加急!”她的声音清脆响亮,犹如洪钟鸣响,在殿内久久回荡。
瞬间,原本悠扬的丝竹之音戛然而止,恰似被无形的巨手生生截断。武三思正悠然把玩着手中精美的琉璃盏,听闻声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谢大人好大的官威,陛下设宴如此庄重场合,竟也敢贸然闯入?”
谢瑶环面色凝重,武三思的言语如耳边微风,未能动摇她分毫。她缓缓屈膝跪地,将那封承载着江南百姓苦难的奏章呈上。冰冷的青石板寒意透过官袍,丝丝渗入肌肤,她却浑然不觉。余光中,她瞥见坐在末席的苏灵仙,正满是担忧地凝望着自己。苏灵仙那双杏眼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倒映着摇曳烛火,透着无尽关切。
这时,来俊臣也跟着阴阳怪气:“谢大人莫非觉得,区区灾情,竟比陛下的庆功宴还要重要?”
“妇人之见。”武三思轻蔑地从牙缝挤出这四个字,语气满是不屑。
龙椅上的武则天听闻,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摔下手中金樽。金樽落地,清脆声响似祥和气氛破裂的前奏。
转眼间,苏州城外官道上,两匹毛色鲜亮的青骢马并辔前行。
一个破败不堪的村落映入眼帘。田垄间,死鱼散发的腐臭之气弥漫,似要将空气染成灰暗。老槐树上,竟挂着用破草席裹着的婴孩尸体,在风中微微晃动,凄惨之状令人心碎。看到这一幕,谢瑶环手中扇骨“咔”地折断,那清脆断裂声,仿佛是她内心愤怒与悲痛的宣泄。
“瑶环姐...公子,”苏灵仙险些失言,急忙纠正称呼,“前面便是受灾的吴县了。”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之人,只见谢瑶环扮作男装,微微蹙眉,倒真似一位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翩翩少年郎。
谢瑶环见状,不禁莞尔,用手中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佯装嗔怒:“苏贤弟这记性,可是该罚。”那扇骨触碰到皮肤刹那,苏灵仙只觉耳尖一阵发烫。这折扇乃她亲手绘制,扇面桃枝横斜,隐秘处藏着“瑶环”小字,恰似她心底温柔。
随着前行,不远处,有个妇人正用一片陶片艰难刮着树皮,怀里幼儿哭声微弱如小猫,仿佛随时会消逝在绝望空气中。
进入客栈,便瞧见衙役们将馒头随意抛在灾民脚边,嘴里叫嚷:“吃了就得说领过赈灾银!”苏灵仙见状,气得柳眉倒竖,正要冲上去理论,却被谢瑶环一把按住手腕。那只手冰凉且微微颤抖,在她脉搏处按出三个急促节拍——这是她们约定好的暗号。
突然,街上响起凄惨哭喊。只见武宏带着一群恶仆,正强行拖拽一名民女,少女罗裙被撕开半幅,如雪肌肤外露,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谢瑶环眼中怒芒一闪,手中茶盏“砰”地砸在案上,转头对苏灵仙说道:“苏贤弟,快去请吴县周大人。”说着,递过鱼袋时,指尖在苏灵仙掌心重重一划,传递无声讯息。
公堂上,袁行健神情肃穆,展开一卷长达十米的血书。那血书上,三千个暗红手印蜿蜒如河,恰似百姓汇聚的血泪长河,每个手印指缝间,仿佛都凝聚着无尽悲苦冤屈。“武宏私吞永业田,强征民女作乐,更将赈灾粮高价倒卖!”他每说一句,那血手印便愈发刺目,似在诉说冤屈。
谢瑶环接过诉状,发现背面还有密密麻麻小字——竟是袁行健暗中记录的贪官罪证。她用余光瞥见苏灵仙正死死盯着武宏,杏眼里燃烧着愤怒火焰,倒映着血手印,仿佛一片赤红如血的桃林,那是对不公的愤怒抗争。
“谢瑶环!你可知我姑母是谁?”武宏见状,嚣张地扯开绣着金蟒的衣领,从怀中甩出一封书信,“梁王亲笔,让你照应本公子!”
公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信纸飘飘悠悠落在谢瑶环案前,朱砂印章红得刺眼,仿佛是对正义的挑衅。苏灵仙看见谢瑶环的指尖在案下不自觉掐进掌心,可她依然挺直脊背,坚定拿起起诉状。
“武宏,这三千血手印里,有十八个是饿死孩童父母按的。”谢瑶环声音仿佛淬了冰,冷冽刺骨,“你要本官如何照应?”
武宏恼羞成怒,突然叫来王椒,恶狠狠地说:“这衙门不为我们办事,我们把它毁了。”
惊堂木重重拍下,谢瑶环目光如电,冷冽喝道:“武宏,你私吞赈灾银两,强占民田,逼良为娼,罪证确凿!”
武宏冷笑一声,一脚踢翻案几,指着谢瑶环怒骂:“谢瑶环!你算什么东西?我爹是梁王,我姑母是当朝女皇!你敢动我?!”
谢瑶环毫不退缩,厉声回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区区一个纨绔子弟!”
武宏勃然大怒,抓起桌上茶盏,狠狠砸向谢瑶环。苏灵仙眼疾手快,侧身一挡,滚烫茶水泼在衣袖上,瞬间烫红一片。
谢瑶环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拍惊堂木:“来人!武宏咆哮公堂,目无王法——杖责四十后投入大牢!”
衙役们面面相觑,面露难色,竟不敢上前。
“怎么?本官手持尚方宝剑,代表圣上亲临,你们要抗命不成?!”谢瑶环声色俱厉喝道。
衙役们这才硬着头皮上前,将武宏按倒在地。
“谢瑶环!你敢打我?!我爹不会放过你!!”武宏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叫骂。
板子重重落下,武宏惨叫声响彻公堂。四十杖打完,他已是皮开肉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仍咬牙切齿咒骂着。
谢瑶环冷冷扫他一眼,随即转向蔡少炳:“蔡少炳,你助纣为虐,克扣赈灾粮饷,致使灾民饿殍遍野——按律当斩!”
说罢,谢瑶环缓缓转身,面向堂外跪着的灾民,缓缓屈膝,深深一拜:“本官代朝廷,向诸位父老赔罪!”
百姓们先是一怔,随即纷纷落泪,伏地叩首,场面令人动容。
暮春的苏州,庭院深深,静谧祥和。谢瑶环静静地站在一株海棠树下,微风拂过,花瓣纷落如雪,轻轻沾在她衣袖上,宛如一幅绝美画卷。苏灵仙端来一盏清茶,迈着如春日微风中摇曳柳枝般的轻盈步伐,轻声道:“瑶环姐,袁义士到了。”
袁行健大步流星走来,抱拳行礼,朗声道:“谢大人。”
谢瑶环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神色忧虑道:“袁义士,太湖上的灾民仍不肯归乡,长此以往,恐生民变。”
袁行健眉头紧锁,一脸凝重:“他们怕回去后,田地仍被豪强霸占,赈灾粮又被克扣,故而心存顾虑。”
“我已写好奏章,请圣上彻查江南官吏,还田于民。周存厚大人早已启程,亲自送往神都。”谢瑶环目光坚定,仿佛看到江南百姓未来希望。
苏灵仙静静地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眼中隐隐含着担忧之色。
翌日清晨,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如同一曲忧伤乐章。谢瑶环正在书房疾书,墨痕未干便被潮气晕开,仿佛也在为世间苦难悲伤。苏灵仙匆匆推门而入,裙角沾满泥水,发间银钗微乱,神色慌张道:“瑶环姐,不好了!周大人被梁王府扣下,奏折……被烧了!”
笔尖猛地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开一朵黑梅,恰似谢瑶环此刻破碎心情。她缓缓闭上双眼,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再睁开时,眸光如淬火的剑,透着坚定决然:“无妨,我再写一份。”
说罢,她毅然扯过新的绢纸,腕间玉镯撞在砚台上,发出铮然声响,仿佛在为她的决心鸣奏。苏灵仙默默地研墨,看着她笔下“武宏私放死囚”六字力透纸背,墨色仿佛要将纸面割裂,那是她对正义的执着追求。
突然,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袁行健浑身湿透,如受伤猛兽般闯进来:“谢大人!守牢的兄弟来报,武宏昨夜已被梁王府的人偷偷接走了!”
话音未落,砚台突然翻倒,墨汁泼洒如血,在桌上蔓延开来,仿佛是对黑暗现实的控诉。谢瑶环的手指死死攥住绢纸,青筋暴起,那是她对不公的愤怒抗争。
她猛地起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布帛——那是灾民们咬破手指按下的三千血手印,暗红斑驳如残梅,承载着百姓们的血泪希望。
袁行健单膝跪地,郑重接过,用他那粗粝的掌心紧紧按住那卷泣血文书,目光坚定如铁:“袁某若不能送达,愿提头来见!”
暮色中的苏州刺史府,朱门两侧玄甲武士手持铁戟,铁戟泛着冷冽寒光,仿佛在诉说权力威严。一袭月白女官袍的谢瑶环拾阶而上,衣袂翻飞如鹤展翅,腰间蹀躞带却紧束如剑鞘,勒出三分铮铮傲骨。
两排玄甲武士如雕塑般执戟而立,铁甲映着残阳如血,更添几分肃杀之气。谢瑶环刚要抬步上阶,忽见一名紫袍宦官躬身拦住去路:“梁王有令,今日只请巡按大人独宴。”他眼角轻蔑地扫向苏灵仙,“这位大人还请移步偏殿——”
“荒唐!”苏灵仙刚要理论,却被谢瑶环伸手拦住。
酒过三巡,来俊臣突然将手中金杯狠狠掷地,玉液飞溅,溅在谢瑶环官靴上。他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那三千血手印,谢大人藏得好生严实!”
谢瑶环从容不迫地搁下象牙箸,箸尖在瓷盘上轻轻叩出清越之音,宛如在弹奏一曲正义之歌。她抬眼直视武三思,神色镇定自若:“来大人说笑了,血书昨夜已由八百里加急直送神都。”她微微一笑,“每一页都盖着御史台朱印,想必此刻已呈至御案。”
“你!”来俊臣恼羞成怒,拍案而起,腰间鱼袋金符叮当作响,“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拿下!”
就在这时,苏灵仙突然闯入,手持尚方宝剑,大声喝道:“尚方宝剑在此,谁敢动手?”
来俊臣却阴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的正好,给我连人带剑一起拿下。”
苏灵仙见势不妙,急忙踢翻火把,制造混乱。趁着浓烟弥漫,她迅速钻入排水暗道。当她艰难地爬出城外臭水沟时,怀中尚方剑已断成两截。而剑刃里,竟藏着谢瑶环血写的奏折残页,那殷红血迹,仿佛是正义在黑暗中不屈的呐喊。
暴雨如注,苏灵仙赤着双足,在官道上拼命奔走着。忽然,她望见前方出现了前来营救谢瑶环的女皇仪仗,那仪仗在雨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武则天静静地站在行官门前,雨水顺着她的冕旒如断线珠子般滴落,打湿了她那身华贵无比的龙袍。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份血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绢帛生生捏碎,那是她对这一切罪恶的愤怒痛心。
“陛下,谢大人她...”随行的上官婉儿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敢再说下去。
武则天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步,朝着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走去。她的脚步从未如此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上,每一步都充满痛苦悔恨。
牢房内,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朽气息。墙角处,一具瘦弱不堪的躯体静静地躺在草席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仿佛一朵凋零的花。
“掀开。”武则天的声音冷得像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狱卒浑身颤抖着,缓缓掀开白布,露出谢瑶环伤痕累累的身体。她的十指血肉模糊,显然是遭受了拶刑;裸露肌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与烙铁留下的印记;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胸口那一道深深的刀伤,已经凝固成黑红色,仿佛是命运对她的无情宣判。
武则天见状,忽然踉跄了一下,仿佛被重重一击。上官婉儿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她挥手推开。女皇一步步走向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子,缓缓跪坐在她身旁,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冰冷的面颊,那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她的沉睡,眼中满是悲痛不舍。
次日清晨,谢瑶环的灵柩被缓缓送往陵墓。全城百姓自发前来送行,道路两旁跪满了人,哭声震天动地,仿佛整个苏州城都在为她的离去而悲痛。武则天亲自扶灵,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也是她对谢瑶环深深的敬意与愧疚。
陵墓封闭后,武则天久久地站在墓碑前,不愿离去。她的眼神中充满复杂情感,有悲痛,有悔恨,更有对正义的执着。上官婉儿轻声提醒:“陛下,该回宫了。”
武则天最后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石碑,仿佛在与谢瑶环做最后的告别。她缓缓转身离去,背影依然挺拔,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皇,此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沉重的痕迹。
回到行宫,武则天独自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江南的烟雨。那烟雨朦胧,仿佛是她此刻迷茫而又沉痛的心情。她手中握着谢瑶环留下的最后一份奏折,上面详细记录了来俊臣在江南的种种恶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婉儿,”她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拟旨:自今日起,废除酷刑审讯,凡有冤狱,朕将亲自过问。”
上官婉儿惊讶地抬头,眼中满是疑惑:“陛下,这...”
“朕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谢瑶环。”武则天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是对谢瑶环的承诺,也是对天下苍生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