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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心上蜻蜓蹁跹

希利亚斯

初冬的天,雨总是突然地落,绵绵无止境。

芙宁宁在教室里望外面的天,漫天漫地的雨,远远近近地覆在眼里、覆在心上。那条通向学校的小土路,一定又是泥泞不堪了吧?她在想,放学时怎么回家。

教室门口,陆陆续续聚集了一些人,是她同学的父亲或母亲。他们擎着笨笨的油纸伞,候在教室外,探头探脑着,一边闲闲地说着话,等着接他们的孩子回家。教室里的一颗颗心,早就坐不住了,扑着翅要飞出去。老师这时大抵是宽容的,说一声,散学吧。孩子们便提前下了课。

芙宁宁总是磨蹭到最后一个走。她是做过这样的梦的,梦见父亲也来接她,穿着挺括的中山装(那是他出客时穿的衣裳),擎着汩纸伞,在这样的下雨天。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教室窗前,灰蒙蒙的天空也会变亮。穷孩子有什么可显摆的呢?除了爱。她希望被父亲宠着爱着,希望能伏在父亲宽宽的背上,走过那条泥泞小路,走过全班同学羡慕的眼。

然而,没有,父亲从未出现在她的窗前。那个时候,父亲与母亲的关系有些僵,常年不在家。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工程队,和一帮民工一起挑河。

她脱下布鞋,孤零零的一个人,赤着脚冒雨回家。脚底的冰凉,在经年之后回忆起来,依然钻心入骨。

父亲不得志,在他年少的时候。

算得上英俊少年郎,在学校,成绩好得全校闻名。又,吹拉弹唱,无所不会。以为定有好前程,却因家庭成分不好,所有的憧憬,都落了空。父亲被迫返回乡下,在他16岁那年。

有过相爱的女子,那女子在方格子纸上,用铅笔一字一字写下:我喜欢你。好多年后,发黄的笔记本里,夹着这张发黄的纸片。那是父亲的笔记本。

父亲对此,缄口不提。

与母亲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包办。那时,父亲已23岁,在当时的农村,这个年龄,已很尴尬。家穷,又加上成分不好,女孩子们总是望而却步,所以父亲一直单身着。

长相平平的母亲,愿意嫁给父亲。愿意嫁的理由只有一个,父亲识字。没念过书的母亲,对识字的人,是敬畏且崇拜着的。祖父祖母自是欢天喜地,他们倾其所有,下了聘礼,不顾父亲的反抗,强行地让父亲娶了母亲。

婚后不久,母亲有了她。而父亲亦开始了他的漂泊生涯,有家不归。

雪落得最密的那年冬天,她生一场大病。

父亲跟了一帮人去南方,做生意。他们滞留在无锡,等那边的信到,信一到,人就走远了。

雪,整日整夜地下,白了田野,白了树木,白了房屋。她躺在床上,浑身滚烫,人烧得迷糊,一个劲地叫,爸爸,爸爸。

母亲求人捎了口信去,说她病得很重,让父亲快回家。

父亲没有回。

母亲吓得抱着她痛哭,一边骂,孩她爸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孩子想你啊。印象里,母亲是个沉默温良的人,很少如此失态。

离家三十里外的集镇上,才有医院。当再没有人可等可盼时,瘦弱的母亲背起她,在雪地里艰难跋涉。大雪封路,路上几无行人。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边带着哭腔不时回头叫她,小宁,小宁,你千万不要吓唬妈妈啊。

漫天的大雪,把母亲和她,塑成一大一小两个雪人。泪落,雪融莹莹的一行溪流。她竭尽全力地答应着母亲,妈妈,小蕊在呢。她小小的心里,充满末世的悲凉。

医院里,点着酒精灯暖手的医生,看到她们母女两个雪人,大惊失色。他们给她检查一通后,说她患的是急性肺炎,若再晚一天,可能就没治了。

她退烧后,父亲才回来。母亲不给他开门。父亲叩着纸窗,轻轻叫她的名字,小蕊,小蕊。

父亲的声音里,有她渴盼的温暖,一声一声,像翩跹的蜻蜓,落在她的心上。是的,她总是想到蜻蜓,那个夏日黄昏,她三岁,或四岁。父亲在家,抱她坐到田埂上,拨弄着她的头发,笑望着叫,小宁,小宁。蜻蜓在低空中飞着,绿翅膀绿眼睛,那么多的蜻蜓啊。父亲给她捉一只,放她小手心里,她很快乐。夕照的金粉,铺得漫山遍野……

父亲仍在轻轻叫她,小宁,小宁。父亲的手,轻叩着纸窗,她能想象出父亲修长手指下的温度。母亲望着窗户流泪,她看看母亲,再看看窗户,到底忍住了,没有回应父亲。

父亲在窗外,停留了很久很久。当父亲的脚步声,迟缓而滞重地离开时,她开门出去,发现窗口,放着两只橘,通体黄灿灿的。

她读初中时,父亲结束了他的漂泊生涯,回了家。

从小的疏远,让她对父亲,一直亲近不起来。她不肯叫他爸,即使要说话,也是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喊他一声"哎"。"哎,吃饭了。""哎,老师让签字。"她这样叫。

也一直替母亲委屈着,这么多年,母亲一人支撑着一个家,任劳任怨,却没得到他半点疼爱。

母亲却是心满意足的。她与父亲,几无言语对话,却渐渐有了默契。一个做饭,一个必烧火。一个挑水,一个必浇园。是祥和的男耕女织图。

母亲在她面前替父亲说好话。母亲说起那年那场大雪,父亲原是准备坐轮船去上海的,却得到她患病的口信,他连夜往家赶。路上,用他最钟爱的口琴,换了两只橘带给她。大雪漫天,没有可搭乘的车辆,他就一路跑着。过了江,好不容易拦下一辆装煤的卡车,求了人家司机,才得允他坐到车后的煤炭上……

你爸是爱你的呀,母亲这样总结。

可她心里却一直有个结,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不归家?这个结,让她面对父亲时,充满莫名的怨恨。

父亲试图化解这怨恨,他吹笛子给她听,跟她讲他上学时的趣事儿。有事没事,他也爱搬张小凳子,坐她旁边,看她做作业,她写多久,他就看多久,还不时地夸,小宁,你写的字真不错。他的呼吸,热热地环过她的颈。她拒绝这样的亲昵,或者不是拒绝,而是不习惯。一次,她在做作业,额前的一绺发,掉下来遮住眉,父亲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捋。当父亲的手指,碰到她的额时,父亲手指的清凉,便像小虫子似的,在她的心尖上游。她本能地挥手挡开,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父亲的手,吓得缩回去。他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很沉很沉,像望不到头的星空。

从此,他们不再有亲昵。

父亲很客气地叫她秦晨蕊,隔着几米远的距离。

她青春恋爱时,一向温良的母亲,却反对得很厉害。因为恋爱的对象,是个军人,千里迢遥,他们让相思,穿透无数的山无数的水。

母亲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爱。母亲对她说,你是要妈妈,还是要那个人,你只能选一个。

她要母亲,也要那个人。那些日子,她和母亲,都是在煎熬中度过,她们瘦得很厉害。

从不下厨的父亲,下了厨,变着法子给她们母女做好吃的,劝这个吃,劝那个吃。

月夜如洗,父亲在月下问她,芙宁宁,你真的喜欢那个人?

她答,是。

父亲沉默良久,轻轻叹口气,说,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好好地待他。复又替母亲说话,你妈也是好意,怕你将来结婚了,两地分居,过日子受苦。

她没有回话。她终于明白了母亲,那些年母亲一个人带着她,是如何把痛苦,深埋于心,不与外人说。

下来

不知那晚父亲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的态度变了,她最终,嫁了她喜欢的人。但她与父亲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亲近。她还是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叫他"哎",他亦是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叫她芙宁宁。

母亲中风,很突然地。

具体的情形,被父亲讲述得充满乐趣,父亲对她说,你妈在烧火做饭时,就赖在凳子上不起来了。事实是,母亲那一坐,从此再没站起来。

母亲的脾气变得空前烦躁,母亲扔了手边能扔的东西后,号啕大哭。父亲捡了被母亲扔掉的东西,重又递到母亲手边,他轻柔地唤着母亲的名字,芙芬

来,咱们再来扔,咱们手劲儿大着呢,父亲说。他像哄小孩子似的,渐渐哄得母亲安静下来。他给母亲讲故事,给母亲吹口琴。买了轮椅,推着母亲出门散步。一日一日有他相伴,母亲渐渐接受了半身不遂的事实,变得开朗。

她去看母亲。父亲正在锅上煨一锅汤,他轻轻对她"嘘"了声,说,你妈刚刚睡着了。他们轻手轻脚地绕过房间,到屋外。父亲领她去看他的菜园子,看他种的果蔬菜,其时,丝瓜花黄瓜花开得灿烂,梨树上的梨子也挂果了。青皮的香瓜,一个挨一个地结在藤上……

芙宁宁,你不要担心没有新鲜的瓜果蔬菜吃,你妈不能种了,我还能种,我会给你种着,等你回家吃。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父亲望着一园子的瓜果蔬菜对她说。

你也不要担心你妈,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初夏的风,温柔地吹过,带来了一丝丝温柔的气息。那些关于雨天和雪天的记忆,就像被时间深埋在岁月底部的宝藏,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思绪渐渐地飘远。那些年的父亲,在她的记忆中,总是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他心中的痛苦,或许就像那云雾中的山峰一样,被深深地隐藏起来,无人能够真正知晓。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开花谢,时光荏苒。无论曾经的感情是爱还是不爱,如今的父亲和母亲,已经成为了彼此相濡以沫的伴侣。他们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共同走过了人生的起起落落。

如今的父亲,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的身上也渐渐镀上了一层慈祥的光芒。这种光芒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和柔软,能够抚平所有的伤痛。

她在父亲身后轻轻唤了声,爸。父亲惊诧地回头,看着她,眼里渐渐漫上水雾。她迎着那水雾,说,爸,叫我小宁吧。

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如电影般在她眼前不断放映。她仿佛看到了父亲,他正温柔地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父亲的手轻轻地拨弄着她的头发,那轻柔的动作仿佛能传递无尽的爱意。

父亲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小宁,小宁。”这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在她耳边回荡。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仿佛有一群蜻蜓在翩翩起舞。

夕阳的余晖如金粉般洒落在大地上,将整个山峦和田野都染成了一片金黄。那绚丽的色彩如同梦幻一般,让她陶醉其中。

这美好的回忆如同珍藏在心底的宝藏,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都不会褪色。

她的心上,有蜻蜓舞蹁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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