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
清晨的太液池银装素裹,冰面如镜。高台上铺设明黄锦缎,乾隆端坐正中,老佛爷居左,皇后居右,令妃、愉妃依次而坐。两侧侍立着太监宫女,手持金炉,袅袅檀香混着寒意升腾。巴勒奔、赛穆、赛娅坐在贵宾席,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正在热身的八旗子弟,目光却总往永琪身上飘。
「咚——」随着浑厚的钟声响传遍太液池,全场肃立。乾隆起身步至鎏金栏杆前,明黄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接过礼部尚书呈上的金樽,朗声道:「朕临御十四载,惟愿四海升平,八旗劲旅不忘根本。今岁太液冰坚,特设此会,一则为贺藏王远道而来……」说着向巴勒奔举杯示意,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二则要看看我大清儿郎们的真本事!」
突然将酒樽倾斜,琼浆玉液泼洒在冰面上,立刻凝结成晶莹的冰花:「这杯酒敬天地,今日魁首,朕许他一个恩典!」话音未落,八旗子弟的欢呼声震得树梢积雪簌簌落下。
「咚咚咚」三通鼓响,参赛者列队入场。永琪的冰嬉服,月白缎面用银线暗绣云纹,袖口镶着貂毛,腰间玉带上悬着乾隆亲赐的羊脂玉佩。他足下的鎏金冰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刀背上錾刻着「忠勇」二字。
只见永琪一个鹞子翻身跃入冰场,忽然从袖中甩出九面龙旗。但见他足尖一点,冰刀在冰面刮出尖锐啸音,九面龙旗竟随着他的身形在空中列成九宫阵型。最绝的是「倒挂金钩」一式——他单足倒立在冰刀上旋转,龙旗猎猎作响如真龙吟啸。
老佛爷连连点头:「这才是咱们满洲儿郎的本色!」乾隆含笑看向巴勒奔,见对方看得手中酥油茶都洒了,连声用藏语赞叹:「呀咕嘟!」
忽然鼓点一变,琵琶声起,小燕子踩着《霓裳羽衣曲》的节拍滑入。小燕子穿着苏绣大家亲手制的舞衣——鹅黄云锦上绣着百蝶穿花,水袖里暗藏机关,袖口缀着细如发丝的金铃,每动一下便如清泉叮咚。她脚上的冰鞋更稀奇,鞋头翘起莲花造型。
水袖展开的瞬间,藏在袖中的金粉随风飘散,在阳光下形成璀璨的金雾。她突然腾空跃起三丈高,众人这才发现她腰间系着近乎透明的天蚕丝——借着丝线力道,她在空中连转三十六圈,水袖拂过处,竟在冰面上绘出朵巨大的牡丹花纹。
「反了反了!」皇后气得直掐容嬷嬷的手,「这哪是满洲格格该有的做派!」却见老佛爷笑着对乾隆道:「皇上瞧瞧,这丫头倒把汉唐乐舞琢磨透了。」
再到福家兄弟,尔康手持银弓滑出「流星追月」,十支箭连珠般射碎悬在空中的琉璃盏;尔泰则表演「踏雪无痕」,所过之处冰上竟不留半点刀痕。最精彩的是兄弟合演的「日月同辉」——尔康袖中飞出赤绸如旭日,尔泰展开青缎似明月,两人身影交错间组成太极图案。
其他皇子公主与八旗子弟也各展所长,但比起这四人终究逊色几分。
日影西斜时,内务府总管捧上金盘:「请皇上钦点魁首!」乾隆朱笔一点,永琪之名跃然纸上。永琪滑至高台前单膝跪地,冰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乾隆取过一柄镶嵌东珠的如意:「朕赏你这个……」
「皇阿玛。」永琪声音清朗如碎冰相击,在寂静的冰场上格外清晰,「儿臣斗胆,不想要这彩头。」乾隆眉头微挑,手中的如意顿在半空:「哦?那你想要什么?」永琪深吸一口气,忽然转向贵宾席。赛娅正捏着奶茶碗的手指蓦然收紧,碗中酥油茶荡出一圈涟漪。
「儿臣求皇阿玛恩准——」他字字铿锵,「迎娶西藏公主赛娅为嫡福晋!」「哗——」全场瞬间沸腾。八旗子弟们险些滑倒,几位老王爷的冰杖咚咚杵地。巴勒奔手中的转经筒「啪嗒」掉在冰面上,滚出老远。
老佛爷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吩咐嬷嬷去开库房取贺礼,心想这桩婚事真是天赐良缘。皇后指尖掐进掌心,盯着永琪与西藏联姻的盛况,心中警铃大作——这储君之位怕是要起风波了。令妃含笑望着场中热闹,皇上正值壮年,现在想储君之位莫不是太早,如何再要个皇子才是紧要。愉妃喜极而泣,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心想永琪确实争气,赛娅比晴儿的身份还要尊贵,她彷佛已经看见儿子身着龙袍的模样。
赛娅猛地站起来,藏袍上银饰叮当乱响。她汉语都带了颤音:「你,你当众……」话未说完,巴勒奔突然爆发出洪钟般的笑声,震得冰面嗡嗡作响。 「好小子!」他拍着膝盖站起来,「我女儿今早还揪着我耳朵说,若你不提亲,她就绑你回西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婚书我都写好了!」
乾隆看着那卷明显提前准备的婚书,又瞥见永琪耳尖通红却挺直的脊背,忽然大笑出声。笑声惊起飞檐上积雪,簌簌落在冰面。 「朕准了!」他一把夺过太监捧着的如意,亲自走下高台,「这如意,就当朕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赛娅再也忍不住,踩着镶金冰鞋飞驰而来。永琪刚起身就被她撞得后退三步,两人在冰面上旋转着滑出老远。藏红与月白的衣袂交缠,宛如雪中盛开的并蒂莲。
隆禧馆
夜色已深,隆禧馆内烛火摇曳,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石地面上。小燕子沐浴完毕,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她随手抓起一块棉帕擦拭着长发,嘴里哼着今日冰嬉时表演的曲调。 「这水袖舞还真不容易,要不是紫薇和晴儿帮我编排……」她自言自语地转过屏风,突然惊得差点跳起来,「弘历?您怎么在这儿?」
乾隆正斜倚在她的贵妃榻上,一身素白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手中捧着一盏清茶,茶香氤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慵懒。见小燕子出来,他唇角微扬,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怎么,朕不能来?」乾隆放下茶盏,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小燕子下意识地拢了拢单薄的寝衣,脸颊微热:「不是,可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这儿?还、还穿着寝衣……」
乾隆低笑,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朕的燕子今日在冰上翩若惊鸿,朕自然要来亲自嘉奖。」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仍带着水汽的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小燕子撇撇嘴,故意扭过头去:「嘉奖什么呀?我又没得第一,永琪那家伙才风光呢!」想起五阿哥夺冠后当众求娶赛娅的场景,她不禁撅起嘴,「您都不知道,他多得意……」
乾隆斜目看着小燕子,邪魅一笑,「你羡慕啊?羡慕他要成婚了?不用羡慕啊,你愿意的话……」「弘历!」小燕子先是把红透的脸埋进了乾隆怀里,再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大眼睛扑闪着,「您不是说来给我彩头的吗?」乾隆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鼻尖,从袖中取出一张精美的画纸,「看看这个。」
小燕子好奇地接过,发现竟是郎世宁画的速写——冰面上,她水袖飞扬,身姿轻盈,宛如雪中精灵。画中的她眉目如画,笑容灿烂,连衣袂飘动的弧度都被描绘得栩栩如生。 「呀!郎教士画的?」小燕子眼睛一亮,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画纸,「他什么时候……」「就在你表演时。」乾隆目光温柔,「朕打算让他以此为基础,再绘一幅油画,挂在养心殿。」
小燕子欣喜地看了又看,忽然抬头:「不行,紫薇和晴儿也有份!她们帮我编曲编舞,这彩头不能只给我一个人!」乾隆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好,那朕让郎世宁给你们三人画一幅『格格图』,如何?」小燕子这才满意地点头,眼睛弯成月牙:「这还差不多!」她突然想到什么,狡黠一笑,「不过我的画像要最大,摆在中间!」
「你呀……」乾隆无奈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他凝视着她,忽然轻叹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小燕子,朕今日看你冰上起舞,心里既欢喜,又心疼。」小燕子一怔:「心疼什么?」
烛光下,乾隆的目光深邃如潭水:「朕心疼你从小颠沛流离,却仍能活得这般灿烂。」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肌肤,「朕想好好护着你,让你余生再无忧愁。」小燕子心跳微乱,却仍嘴硬:「我现在就很快乐啊!」她故意做了个鬼脸,「再说了,您要是把我关在宫里当金丝雀,那才叫难受呢!」
乾隆低笑,忽然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小燕子、萧云,朕想娶你,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弘历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