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路长

永琪浑身一僵，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紧紧握住愉妃的手，额头抵在她的掌心，哽咽道：「我娶……我娶她……额娘，您别吓儿子了……」他说完，突然跪在床沿，重重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揪心。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他一遍遍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痛苦。

赛娅站在一旁，双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滚落。她的肩膀颤抖着，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紫薇心疼地搂住她，晴儿也红了眼眶，小燕子更是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老佛爷看着这一幕，深深叹了口气。她原以为，赛娅救了愉妃，欣荣这事也可先搁下了，却没想到，愉妃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逼永琪妥协。

「永琪……」愉妃虚弱地唤他，眼中含泪，「额娘不是要逼你……只是……你是皇子啊……」永琪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儿子明白……儿子都听您的。」

漱芳斋

烛光摇曳，映着赛娅苍白的脸色。她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永琪送她的那串珊瑚手钏，眼神空洞地望着永和宫的方向。

小燕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羹，小心翼翼地凑近：「赛娅，你多少吃一点……」赛娅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不饿。」紫薇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永琪心里只有你，这点我们都清楚。他今日答应，只是怕愉妃娘娘再受刺激……」

「我知道。」赛娅闭上眼，一滴泪滑落，「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小燕子急得直跺脚，很想冲去乾清宫找乾隆帮忙，可转念一想，永琪自己都答应了娶欣荣，乾隆也不能阻止。她叹了声气，正想让小蚊子去养心殿通报一声，说她今晚在漱芳斋陪着赛娅时，小路子刚巧过来，「皇上正在乾清宫连夜处理四川赈灾的折子，格格今晚大可放心留在漱芳斋。」

紫薇叹了口气，将银耳羹又往赛娅面前推了推：「你想想永琪那流血的额头，你若是倒下了，永琪会更难过的。他现在既要顾着愉妃娘娘，又要担心你……」

赛娅睫毛颤了颤，终于接过碗。她机械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这才对嘛！」小燕子强打精神，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等天亮了咱们就去找永琪，让他带你去骑马！管他什么欣荣不欣荣的，先玩痛快了再说！」

赛娅勉强扯了扯嘴角。她知道小燕子是在安慰她，也知道紫薇说得对——永琪此刻的妥协，不代表他变了心。 「我睡会儿。」她突然放下碗，起身走向内室，「你们也休息吧。」

紫薇和小燕子对视一眼，悄悄跟了进去。她们看着赛娅和衣躺下，像具没有生气的木偶。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紫薇不禁想起年初赛娅刚嫁来时，也是这样一个月夜，那个在御花园里笑着追萤火虫的明媚少女。才半年时间，那个如此明媚昂扬的西藏公主，也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害成了现在这般。她不由得担心，小燕子，不会有一天也成了这样吧？

愉妃为免夜长梦多，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慈宁宫求老佛爷下旨指婚。老佛爷看着愉妃脖子上那道还清晰可见的勒痕，和永琪那低到不能再低的头，深吸一口气，下了那道指婚懿旨。

于是，观保出发前，就接到了两道旨，一是指婚的懿旨，二是让他延迟五天出发的圣旨。只有五天，是因为侧福晋并没有什么大婚仪式，只有酒席，五天完全足够准备了。

五日后，一顶喜轿把欣荣从观保家抬入永和宫，没有迎亲、没有跨火盆、没有挑盖头、没有拜天地。永琪和欣荣逐个给老佛爷、乾隆、皇后、愉妃敬茶，就算完成了。之后，欣荣就被送进了洞房，在外招呼宾客的还是永琪和赛娅。赛娅一夜之间长大了，心里再痛，还是扮演着一个端庄的嫡福晋，给那些说着「恭喜」的来宾们点头微笑。紫薇、小燕子、晴儿看得很是心疼，却也爱莫能助。

坐在上首的乾隆，目光在人群中找到小燕子的身影，发现她紧紧地盯着赛娅。乾隆知道，今夜这丫头肯定又要胡思乱想了。他摇了摇头，决定赈灾的事情再忙，今夜也必须回养心殿陪小燕子。

漱芳斋

正如乾隆所料，今夜的小燕子又是喝得醉醺醺的，但不是在隆禧馆独自喝闷酒，而是在漱芳斋，和紫薇、晴儿、尔康、尔泰一起陪着赛娅喝酒、唱歌。

他们六人和漱芳斋的才子美女们围坐在一起，赛娅醉醺醺地举着杯，说着：「我要喝醉，要向像李白那样，就算皇阿玛叫我，我也不起来。我要睡在，睡在……紫薇，要睡在哪里啊？」紫薇也已两颊通红，她笑着搭上赛娅的肩膀，「长安市上酒家眠！」赛娅也笑了，明显没听懂紫薇念的诗句，「好长的名字啊。我才不管那个老仙是要睡在哪里呢，我想回我的高原上去睡，那个有牦牛、有雪山、有阿爸的地方去睡。」

晴儿也被赛娅的悲伤传染了，「这个皇宫，就像个大监牢，锁住了我们每一个人。我从小无父无母，也不知道不醉不归，要归到哪儿去。为什么我们女人的命运，要在别人的手里？为什么我们都要听别人的安排？」晴儿苦笑，「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能吗？」

「是啊。」小燕子灌了一杯酒，「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只是一句成语吗？那漫漫长路，是不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为什么我们大家的路，都走得那么辛苦？」小燕子拿起酒壶，踉跄地走过去给赛娅、紫薇、晴儿添酒，「来！我们都干杯！」

回了养心殿没找到小燕子的乾隆，直接来了漱芳斋找人。刚踏进漱芳斋，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小燕子正举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给众人倒酒，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赛娅伏在桌上，脸颊酡红，嘴里还嘟囔着「牦牛」、「雪山」之类的话；紫薇和晴儿靠在一起，眼神迷蒙；尔康尔泰虽然还算清醒，但也已经东倒西歪。

「皇上驾到！」小路子高声通传。众人一惊，慌忙要起身行礼，却因醉酒而踉跄着摔作一团。尔康撞翻了矮几，紫薇差点栽进晴儿怀里，赛娅更是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乾隆又好气又好笑，大步上前一把扶住快要跌倒的小燕子：「胡闹！」小燕子眯着眼，醉醺醺地伸手去摸乾隆的脸：「咦？皇上怎么变成三个了？」乾隆无奈地将她搂紧，免得她滑到地上。他环顾四周，看着这群醉得不成样子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都起来吧，不必行礼了。」

赛娅勉强撑起身子，眼眶还红着：「皇阿玛......」乾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软，温声道：「赛娅，朕知道今日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要记住——」他目光坚定，「永琪对你的心，不是欣荣能动摇的。你是西藏公主，是嫡福晋，无论有没有子嗣，你的地位永远不会变。」

紫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着胆子问：「皇阿玛，那......我和尔康呢？」「等你的孝期一过，朕就为你们指婚。」乾隆干脆利落地承诺，又看向晴儿，「至于晴儿和箫剑——」他顿了顿，「朕乐见其成，但老佛爷那关，得你们自己去过。」晴儿眼睛一亮，酒都醒了几分：「谢皇上成全！」尔康尔泰对视一眼，齐齐跪下：「臣等叩谢皇上恩典！」

乾隆摆摆手，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燕子。她正仰着脸，醉眼朦胧地望着他，嘴角还沾着酒渍。他忍不住用拇指擦去那点湿润，轻声道：「再漫漫长路，朕陪着你走。」小燕子突然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腰：「您真好......」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有您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归的家。」乾隆心头一热，将她搂得更紧。

赛娅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些。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起酒杯：「皇阿玛......我敬您！」说罢一饮而尽，结果呛得直咳嗽。紫薇赶紧拍她的背，自己却差点摔倒，被尔康眼疾手快地扶住。

一时间，漱芳斋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乾隆看着这群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他举起小燕子喝剩的半杯酒，郑重道：「天塌下来，朕给你们撑着。朕答应你们，一定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皇上万岁！」众人欢呼，连赛娅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夜色渐深，乾隆命宫女太监们小心送各位主子回去。他亲自将小燕子打横抱起，她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我要走路！我能走！」「好，走路。」乾隆无奈，只好改搂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慢慢走。

月光如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燕子歪着头靠在他肩上，忽然道：「弘历，我重不重？」「重。」乾隆故意逗她，「像只小猪。」小燕子气得掐他：「那您放我下来！」乾隆低笑，不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再重朕也抱得动。」他亲了亲她发顶，「抱一辈子。」宫灯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映在红墙上，渐渐融为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