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安好

漱芳斋

小燕子已经三天没回养心殿了。

紫薇站在廊下，望着小燕子伏在案前认真习字的背影，眉头微蹙。表面上看，小燕子似乎一切如常——每日准时去上书房，回来就埋头练字，连最讨厌的《论语》都抄了三遍。用膳时照样能吃两碗饭，夜里也睡得安稳。

可就是这样「正常」，才最不正常。 「小姐，」金锁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刚才我又看见小路子在宫门外探头探脑的。」紫薇轻轻点头。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发现养心殿的太监在附近转悠了。她瞥了眼浑然不觉的小燕子，叹了口气：「皇阿玛这是拉不下面子呢。」

养心殿

乾隆盯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小路子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换茶，却被突然发问：「她……今日如何？」「回皇上，」小路子心领神会，「还珠格格辰时去上书房，午膳用了翡翠饺子和火腿煨笋，方才……」

「谁问这些了！」乾隆猛地摔了笔，「朕是问，她可有不妥？」小路子来扑通跪下：「格格一切安好。」乾隆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一切......安好？」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暮色渐沉，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孤寂而修长。他原以为会听到小燕子大闹漱芳斋的消息——摔东西、绝食、或者拉着紫薇哭诉。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哄她。可偏偏，她竟然一切如常。

乾隆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那个曾经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小燕子，如今竟能如此平静地过日子？习字、用膳、安睡......仿佛养心殿里少了一个她，漱芳斋里多了一个她，对谁都没有影响。

「皇上......」小路子战战兢兢地抬头，「要......要传膳吗？」乾隆缓缓摇头，目光落在案几上那盘已经凉透的桂花糕上——这是小燕子最爱吃的，他特意让人备着，想着她随时会像从前一样蹦蹦跳跳地闯进来。

「你说......」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她是不是......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朕？」小路子吓得连连磕头：「皇上明鉴！还珠格格对您的心意，天地可表啊！」

乾隆苦笑一声，挥手让人退下。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漱芳斋的方向。他忍不住想，此刻的小燕子是在挑灯夜读？还是在和紫薇说笑？她......可有一刻想起过他？

这个念头像根刺，狠狠扎进心里。原来最让人难受的，不是她闹脾气，而是她根本不需要闹脾气。

漱芳斋

小燕子正对着烛火发呆。 「格格，该歇息了。」明月轻声提醒。

小燕子恍若未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书页——那是本《诗经》，翻在《邶风·击鼓》那一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八个字被她圈了一遍又一遍。烛花爆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合上书。吹灭蜡烛的瞬间，一滴泪无声地落在封面上。

黑暗中，两个同样失眠的人，一个在养心殿望着明月，一个在漱芳斋数着更漏。原来最深的隔阂，不是争吵，而是默契地各自安好。

第五日清晨，漱芳斋的窗棂刚透进第一缕阳光，紫薇就掀开了小燕子的锦被。 「快起来！」紫薇难得强硬，将还迷糊着的小燕子从床榻上拉起，「今儿休沐，尔康尔泰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咱们出宫去！」

小燕子揉了揉眼睛，声音闷闷的：「我不去......《论语》还有三篇没抄完......」「抄什么抄！」晴儿捧着梳洗的帕子进来，难得说了句重话，「你这几日抄的书，比过去两年加起来都多！」

小燕子还想挣扎，却被紫薇和晴儿一左一右架着梳洗打扮。金锁手脚麻利地给她换上便装，明月彩霞捧着早膳追在后面。

院中，尔康尔泰已等候多时。见小燕子被半推半拽地出来，尔泰故意大声道：「哟，咱们的才女终于舍得放下笔墨了？」小燕子瞪他一眼，却没像往常那样跳起来打闹。

马车缓缓驶出神武门，小燕子靠在窗边，望着宫墙渐渐远去。紫薇握住她冰凉的手：「咱们先去会宾楼用早膳，柳青柳红说新来了个苏州厨子......」「我想吃糖葫芦。」小燕子突然说。 众人一愣。尔康立刻笑道：「好！咱们先去买糖葫芦！」

京城的早晨热闹非凡。叫卖声、嬉闹声、车马声交织成一片鲜活的烟火气。小燕子捧着糖葫芦，站在熙攘的街口，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宫外的阳光这么暖，风这么自由。

会宾楼

二楼雅间，柳青柳红早已备好茶点。箫剑一袭青衫坐在窗边，见众人进来，目光先落在小燕子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眉头微蹙：「瘦了。」小燕子撇撇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闷头啃糖葫芦不说话。

紫薇简单将宫中近况告知箫剑，说到乾隆特许含香保留回族习俗时，箫剑手中茶盏微微一顿，却不像上次布娃娃事件那般激动。 「此事......」箫剑沉吟片刻，「倒也在情理之中。」

「哥！」小燕子猛地抬头，「你怎么也这么说？」

箫剑放下茶盏，神色平静：「国事与家事，终究不同。皇上此举，是为安抚回部，稳固边疆。」他看向小燕子，「你可知西北准噶尔部虎视眈眈？若回部生变，战事一起，生灵涂炭。」

「可他说过......」小燕子声音渐低，「说过不会......」箫剑起身走到妹妹身边，大手轻轻按在她肩上：「我信皇上此刻的承诺。他既答应你将含香当作摆设，便不会食言。」

窗外传来集市喧闹声，衬得室内越发安静。箫剑忽然语气转沉：「但若有一日，他违背此诺——」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长剑，「哥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带你离开那个金丝笼。」

小燕子眼眶一热，糖葫芦的甜味在舌尖泛哭，她想起那个陪她站在城墙上看日出，现在又躲在养心殿里倔强著不来寻她的身影。

「我才不要你拼命......」她小声嘟囔，眼泪却砸在桌面上，「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箫剑与紫薇交换了个眼神。紫薇会意，柔声道：「不如我们去郊外踏青？听说西山桃花开得正好。」「你们去吧。」小燕子突然站起来，「我想回宫了。」

箫剑目送妹妹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他相信，那个在民间长大的野丫头，终究比深宫里的人更懂如何抓住幸福。

回宫的马车里，小燕子一直盯着晃动的车帘发呆。她满脑子都是乾隆——他这几日有没有按时用膳？夜里批奏折到几更？养心殿的地龙够不够暖？

「下雪了！」紫薇突然轻呼。小燕子这才发现窗外已飘起细雪，可她顾不上欣赏，马车刚在神武门停稳，她就跳下车往养心殿方向跑去。 「小燕子！伞！」紫薇在后面喊着，可她充耳不闻，任凭雪花落满肩头。

养心殿外静悄悄的，小燕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殿门前，却只见小路子一人守着。 「皇上呢？」她急急问道，发梢的雪水顺着脸颊滑落。

小路子面露难色，支吾道：「回郡主，皇上……皇上去了宝月楼。」